第六百九十六章 听证会(六)(2/3)
张斐又向东升道:“东二叔,你无须害怕,你就如实说就行,无论对错,都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东升见这年轻人,如此厉害,一番训话,两边大官人当真不敢言语,也就稍稍松了口气,“俺...俺...觉得那二股河开浚工事可是做的很好,没用几天,就将决口给堵上了,那大官也定是懂治水之人。”
程昉听得微微一笑,这大叔有点眼力,也难怪检察院专门请他来。
哪知东升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俺觉得那大官可能有些着急,也没有没有考察清楚当地的河水走势。”
张斐问道:“为何?”
东升道:“在开浚二股河后,那就要堵住新河道,但是二股河才引走六分水,大官就要堵新河道,这就得用很多人来堵住,但其实等到引走八分水,再去堵的话,我估算就只需要三成的人力,而且工时就只要一半。”
司马光听罢,不禁高看这厮一眼,真是有点能耐。
张斐又带着鼓励的语气道:“东二叔,你请继续说。”
“是!”
东升点点头,心道,难道我说得很好。顿时信心倍增,又道:“还有就是在那里疏通二股河,就必须将二股河原来那块巨大的洼池给截断大部分走,那洼池可是非常重要的,没了这洼池,一旦洪峰过猛,就会导致二股河与新河道合一,那可就会发大水。”
张斐问道:“你所言的新河道可是指北流?”
“是的。就是官人们常说得北流。”
东升直点头,又道:“还有还有,根据我的观察,黄河之水是往西择,但西山有几条河流又是往东注,二水本就相冲,若是大水一冲,这中间可就成了汪洋大海,至少五州将会被淹没。”
此话一出,赵顼神色大变,倏然起身。
不少官员也是面露骇然之色。
张斐道:“东二叔,你这光说,我们也听得不是很明白,你能否画出来给我们看看。”
“行。”
东升自信满满道:“关于这澶州附近的河道,那俺真是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张斐很快让人抬上一块屏风,上面盖着一张白布,又备上文房四宝。
东升拿着笔在上前,就是一顿画,虽然就是草草几笔,谈不上美观,但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就是你不会觉得他是在乱画,给人一种熟练的感觉。
一些熟知河北河道的官员,看得是频频点头。
但也有些文官,将头偏到一边去,一群朝廷大员,在这看一个小卒画画,可真是丢人现眼啊!
张斐笑问道:“看来你是经常画啊!”
东升点点头道:“俺们巡河卒可就是干这事,一定要清楚这河水会流向哪,不过俺一般都是在沙地上画,还没在这么好的布上画过。”
说话时,他又面露惋惜之色,好似破坏了一块好布。
张斐偏头看着画板,又道:“东二叔可否再与我们讲解一下。”
“这...这行吗?”
东升一看这两边全是大官,心里到底有些忐忑。
张斐道:“没关系,你说就是。”
“那...那好。”
东升又照着图纸说了一遍,洼池在哪,疏通点在哪,洪水一来,这水势又会怎么走。
韩琦、司马光他们也渐渐听得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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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东升说完后,张斐又问道:“东二叔,你既然对水势走向如此熟悉,那你可有办法,让新河道的水回到旧河道。”
东升直摇头道:“这俺可没有办法,这就好比你往坛子里面倒水,水满了就会溢出来。”
张斐笑道:“但可以在坛子下面在放一个木盆,比如说开条新河道分流。”
东升直摇头道:“这人能挖出多宽的河道,有河水冲得快么?运河挖了那么多年,能跟黄河河道比么。俺爹就跟俺说过,这水要往哪走,自有它的原因,可是改变不了的。”
张斐道:“那你可有跟上面说过这些?”
东升想了想,“好像是说过,但谁听俺这个小巡卒的。”
张斐点点头道:“非常感谢东二叔能够出席,你先下去歇息一下,若有需要,我再请你上来。”
“好!那俺就先走了。”
“慢走。”
东升走后,检察院又传上一个名叫罗坚的人。
此人打扮跟东升差不多,年纪稍大一些,生得两撇八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张斐问道:“罗叔请坐。”
“多谢。”
罗坚坐了下去,神情呆滞。
弄得张斐都觉得多问一句,都是罪孽,略显尴尬地问道:“罗叔可否告诉我们,你是哪里人,又是干什么?”
罗坚道:“我曾是馆陶县的一名堤坝巡吏,现在是一名修船工匠。”
“堤坝巡吏就是负责巡视堤坝?”
“还有负责修建堤坝。”
“那你干了多少年?”
“二十年。”
“那你对近几年河北河防工事有何看法?”
罗坚偏头,呆呆地看着张斐,“我...我只懂得修建堤坝。”
张斐笑道:“那咱们就说说河防工事的堤坝。”
罗坚想了一会儿,“那堤坝修得倒是很坚实,而且技术也很高,就是没啥用。”
程昉原本听着还挺舒心的,听到后面,当即怒视着罗坚,你丫懂不懂,不懂就别瞎说好么?
张斐问道:“为何?”
罗坚道:“因为河道太窄,根本防不住,那漳河刚刚开浚一年,不就又决口了么。
其实堤坝也只能防止一些小水患,亦或者延缓水势,真要来了大水,也是防不了的,这防水也跟防火一样,修好堤坝,养护河道,做好警示,若水势上涨,就应该通知百姓赶紧逃跑,等水患过了之后再回来。”
一些官员听得是连连点头。
这人岂可胜天啊!
张斐看了眼文案,道:“根据我们检察院所查,你曾有效的预示过一场水患,并且让当地的百姓赶紧去往高处避难。”
罗坚点了下头
张斐道:“但可惜并没有成功,还是有很多百姓遇难。”
罗坚又点了下头。
张斐道:“你还因此丢掉堤坝巡吏的职位。”
罗坚点点头。
张斐道:“为什么?”
罗坚道:“因为大家认为我是在散播谣言。”
“但事实证明你不是。”
“可我要不负责,那县官就得负责。”
两边的官员,略微遮遮脸,毕竟外面还有不少百姓看着的。
“这倒也是。”
张斐笑着点点头,“那你又是如何预测水患的?”
罗坚道:“我是经过多年的观察,发现在一些经常决口处,只要河水涨到一定的位置,就有可能发生水患,因此我就在附近的堤坝,刻上刻度,当河水涨到刻度上,我就跑去告知百姓,得躲避可能到来的水患。”
张斐点点头,又道:“如今朝廷疏通二股河,引水东流,馆陶县可免于水患,并且百姓可获良田。”
罗坚直摇头道:“我认为这反而更危险。”
张斐问道:“这又是为何?”
罗坚道:“我家就住在新河道边上,其实新河道行水数年,都已经趋于稳定,只是朝廷一直都放任河水自行,未有加固新河道的堤坝,这才显得河道不稳,只要修固新河道的堤坝,之前那几场水患,都不会伤及太多百姓。
如今将水截往东去,使得馆陶县的新河道又遭破坏,一旦洪水重返,只怕谁也不能幸免。”
张斐道:“所以你认为,回河东流是做不到的?”
罗坚点点头,道:“只要天老爷心情不好,好多下几场雨,那边河道承受不住,这水还是会往这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