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2)
引子一 归谷山。
苍翠的远山在一片云雾缭绕中越发朦胧,山山之间层叠有序、纵横有度,犹如棋盘上杀伐无由的黑白二子,苍茫天地中,自有乾坤。
归谷山峰顶的风云亭中,一黑一白两个男子相对而坐,石座上搁着一方棋盘。
经纬交错中,黑白二子纵横其间。
黑子势如破竹、几无可挡;白子进退有度,攻守有方。
一时之间,竟也难分轩轾。
“多谢师兄还肯见我”
。
黑衣执黑子,虽说着谢字,可语气之冰冷,让人感受不到一丝谢意。
白衣男子却并不在意,“你既已出世便不再是我鬼谷中人,见与不见无甚区别”
,白衣男子的声音清冷一如山间终年不化的积雪。
一枚白子随着他的话尾末音落在棋盘上,“啪”
的一声惊起了谷中的飞鸟。
此时的天边,一轮红日破云而出,一时间霞光万丈,在一片金红色的光晕中,白衣男子的周身似被镀上一层金光,越发显得仙姿飘逸,不似凡尘中人。
“既是如此,鬼谷为何阻我。”
明明是质问,黑衣男子说来却如再寻常不过的寒暄。
“阻?”
落子的手微微一顿,“中容被灭,你已如愿,何来此说。”
男子一袭白衣风雅出尘,眉目间一片淡然。
“呵”
,黑衣男子似乎被他四两拨千斤的说法逗得一笑,可他眼中分明并无笑意,“你我同在师父膝下学艺,当知我醉翁之意不在中容。”
“阁下志在何方鬼谷并无兴趣,所求不过独善其身四字。”
“如今天下四分,乱世之中鬼谷虽已避世,可世人有言:‘鬼谷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师兄既是鬼谷中人,如何独善其身?”
黑衣男子眉峰一挑,黑子如利剑出鞘般咄咄逼人,将白子围的水泄不通。
白衣男子这才抬头,惊为天人的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清冷傲岸,目光淡然如月华,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包罗万象。
可这神仙般的男子却叹了口气,“师弟,鬼谷已经没有你的答案了。”
黑衣男子只是望着远处的黛山白雾,似在神游,归谷山的景致已是当世绝美,可望着它的人却风姿更甚。
沉默良久,棋盘上无人落子,黑子白子缠斗许久,仍是难分高下。
对坐两人皆是天人之姿,一个霁月清风,一个邪恣疏狂,一个是仙,一个是魔。
黑衣男子撩袍起身,朝着白衣男子拱手为礼,“烦请师兄转告师父,恕徒儿不孝”
,他最后看了眼这盘残局,转身毫无留恋的大步而去。
白衣男子独坐良久,方才挥手招来小童,吩咐将残局原封不动的收好。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盘棋总有一天会下完的。
引子二 三月的清晨,归谷山中一间平凡的小园内,胭脂色的桃花开得正艳。
“吱哑”
一声,老旧的木门缓缓开启,一个白纱遮面的女子领着一个蓝衣男子向外走去。
“六师兄,姑母她真的……回天乏术了吗?”
女子声音婉转,却透着哀伤。
孟檀川师从鬼谷,专攻的却是医术,妙手回春不说更乐于从阎王手中抢人。
然而就是面前这个被世人交相称赞的‘鬼医圣手’却语气艰涩的对她说,“落儿,师兄我已经尽力了,我现在用人参吊着青姨的一口气,她这么撑着不过是强弩之末。”
月落立在门外,屋内传出几声咳嗽,却已经是微弱的几不可闻。
“青姨她一直让我瞒着你”
,檀川望着她风露般哀伤的眼,终是不忍,他从医这么多年自问从没有他救不活的人,可是青姨的病是多年郁结在心到现在积重难返,更何况。
她一心求死。
“落儿,进来。”
屋内传来妇人的声音,月落连忙抹去眼角的水渍,尽量不想让姑母看出自己的异样。
她推门而进,朝着床上的妇人走去,那妇人不过四十多岁从精致的五官上任然能看出当年的美貌,却因多年病痛的折磨憔悴的不成样子。
妇人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光,似乎精神很好,她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月落,慈爱的笑道:“落儿,快过来。”
月落想到六师兄方才的话,泪水禁不住又要涌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坐到床边,握住妇人枯瘦的手,唤了声:“姑母。”
青姨对着面前风华绝代的少女恍惚一笑,她看着她又似乎没有看她,“你我都是中容国的公主,生来便享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尊荣,可是所经历的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磨难。
只是我还好些,好歹在中容的荫蔽下长大,而你却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国破家亡的痛苦”
。
她停下来掩着帕子咳了咳,待帕子拿开时上面赫然是斑驳的血迹。
月落的心骤然一紧,青姨却是面色淡然的将帕子收好,又道: “我一生都没有孩子早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我一向宠着你,什么事都依了你的性子。
可今日,我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我。”
“是,姑母。”
“你要报仇吗?”
青姨盯着她的眼睛,眸中光芒之盛月落竟然不敢直视。
“姑母,我……”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月落感到青姨握住自己的手紧了几分,她抬起头迎着青姨的锐利的目光道:“是”
。
“怎么报?”
青姨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你的确有妲己褒姒之容,可西泾的天武帝却并非是会为美色而误国误民的昏君!”
她吐了口气,缓声道:“自古帝王多薄幸,落儿你万不可动此念啊。”
“姑母”
月落打断了她的话,“我当然知道凭我一己之力如何斗得过整个西泾,因此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青姨点点头,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金钗递给月落,说道:“我这一生一直都在为光复中容而奔波着,到如今我费尽心机耗尽心血落得这一身伤病,却仍旧挡不住西泾外扩的步伐,如今我虽知道中容已复国无望,可我这心里仍是放不下。”
“姑母的进退两难我都明白。”
月落伸手去理青姨鬓边的发丝,青姨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叮嘱道: “这金钗是落月楼掌柜的信物,我将它赠与你。
落月楼虽也经营娼妓坊的生意,但那些女子都是中容后人,落月楼收留她们,她们也自愿为落月楼收集情报,但若有一天,她们中有人想要归隐山林,你不得阻拦。”
见月落点头,青姨又道:“我这一生也就如此了,但你还有更精彩的人生,所以我不希望你卷入这无休止的仇恨中,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我已在尽力收缩落月楼的生意,记住,守拙方是生存之道。”
月落起身跪在青姨床前,轻声却坚定道:“姑母,恕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
青姨挣扎着半坐起来,看着跪在床前的月落惊怒道。
“西泾铁骑踏我中容河山,欺我中容子民,此为国仇;杀我父王,逼死母后,一夜屠尽宫城,此为家恨,国仇家恨焉能不报!”
“你可知那挡车的螳螂是何下场?”
“我尊敬那只螳螂,因为即使它知道下场是粉身碎骨,也要拼尽全力殊死一搏。”
“你难道要用落月楼中那些无辜女子的生命去替你进行一场生死难料的博弈吗?”
“既是博弈,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你!
咳咳···”
青姨突然侧过头大力的咳嗽起来,月落一惊赶忙膝行到青姨面前,想替她顺气。
青姨打开她的手,急怒攻心的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用手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月落,之间不停地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月落坚定的望着她。
青姨仰天长叹,眼前突然一黑,倒在了床上。
月落大惊失色,急叫道,“姑母!”
一面给她掐人中,一面替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