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血海生幽烛(1/2)
得神力降赐、形容逐渐非人的巫真,本来觉得胜券在握,却受到当头重击,惊疑未定,胸膛以下尽数陷入地中。
“谁?
!”
巫真猛地抬头,就见一名须发斑白的蓝衣老人,足踏五色云气、缓缓落下。
“怀英馆, 张端景。”
闻知对方身份,巫真先是一惊,随后没有半句废话,立刻全力施为,四周地面如皮球鼓胀,苍白阴火破土喷发而出。
张端景眉头微皱, 脚下五色云气立刻向外旋开,形成壁障,将周围凡人兵士推开,同时单手虚按,气凝掌印,压制阴火。
然而阴火汹涌不熄,竟是将掌印缓缓顶起,张端景没有强行力拼,五气光华回拢盘旋,化作烟囱一般,顺势引导阴火朝天喷薄。
点点阴火抛至高空再度落下,虽然不觉灼热气息,但触地瞬间却让砖瓦木石化为灰烬,如受腐蚀一般。
“炎热内藏,触物即焚。”张端景立刻判断道:“这是丰沮洞的蚀元阴火?”
“明白就好!”巫真拔地而起,手中弯刀变幻出无数虚影,让人难以分辨攻势招数。
张端景脸色如常, 以神遇不以目视, 两手空空,扣指一弹,直接敲中重重幻影的刀身。
弹指一挥,举重若轻,足可崩碎巨岩的一击,凝聚在极细微处,巫真只觉得劲力沿着弯刀传到手臂,半边身子立刻僵硬发麻。
“此人过去一直在藏拙!”
短暂交手,巫真已然明白,张端景的修为法力远超先前预料。
即便过往一直有传言,在华胥国,张端景的修为法力仅次于国师梁韬,但梁韬乃是当今昆仑顶峰之一,丰沮十巫剩下七人,尚且要汇集其中六人,加上妖王角虺,才敢与之一战。
所谓的“仅次于”,往往是差之千里。
而巫真作为当代丰沮十巫年资最长者,往往也是法力最高强之人,正是因此才有把握孤身攻袭蒹葭关。
他并非没有预料到张端景会前来救援弟子, 但仅凭自己一人想要对付他, 恐怕还是有所托大了。
心念瞬转, 巫真没有恋战, 他清楚此战目的将成,旋身飞走,朝四面八方发出阴火,有不少是直接往远处民居落下。
张端景冷哼一声,五色光华荡漾开来,化作大幕遮住多数民居,不使其受阴火之害。
“果然!”巫真看出一丝关窍,心下暗笑,于是更加肆无忌惮,一路左冲右突,一路朝城内民居乱射阴火。
张端景哪里能容此等行径?
先是拦下阴火,随即双掌一推,两只五气凝就的巨掌意图擒拿巫真。
“我把此人逼出城外!”张端景传音而来,身形追击巫真,两人你来我往,蒹葭关半空一时间轰鸣阵阵,片刻后双双朝城南飞去。
听到这话的赵黍既惊又喜,堡垒之中坚守众人看着张端景将巫真逼退,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
调息片刻,郑思远疲惫不堪地问道:“赵执事,这阵式……”
“先停了吧。”赵黍挥挥手,一直御使阵式运转亦是大耗心神。
撤去阵式护持,赵黍也不顾伤势,赶紧出去照看众多兵士,并且安排给伤者包扎救治。
“赵某承蒙诸位及时救援,多谢了!”赵黍感激万分,朝众兵士深揖拜谢。
“赵长史不必如此!”有兵士说:“蛮子杀上门来,我们怎能坐视不管?”
“就是!
若非赵长史,我们早就累死在矿洞里了!”
“我们这帮弟兄都是犯了国法的充军刑徒,就因为赵头儿赏识,如今才算活出个人样来!”
“跟九黎蛮子拼了!”
赵黍看着上千名兵士或站或坐,面对众人投来的敬仰目光,他一时间找不出恰当言辞。
这群坚毅朴实的汉子,几个月前还是受常人厌弃的刑徒,被当成可以使唤的卑贱奴仆,没想到如今却是他们拼了命般来救自己。
赵黍暗暗下了决心,战事过后一定要上书,为这些刑徒兵争取减罪赦免,哪怕此举一定会引来诸多猜忌,甚至舍了贞明侯的身份地位,自己也务必做成此事。
“赵长史!”一名斥候快马赶来:“井边坛那边忽然有大水涌出!”
“哦?
我这就过去。”赵黍随便整理一下衣物,其他兵士也都纷纷起身,伤者甚至不顾自身伤势,在同袍战友扶携下,上千人浩浩荡荡前往井边坛。
等赵黍来到井边坛,就见梁韬投下符篆的那口井汩汩冒水,积水流得遍地都是,如同过去井塘涌泉的状况,不太寻常。
“没理由啊,地脉早已梳整妥善,按说不会再有此等涌泉。”赵黍来到法坛上,先是略带警惕地望向南方,张端景将巫真逼到极远处,想来南土妖神已经计穷,自己此时行法召遣吏兵,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思来想去,赵黍让鹭忘机在不远处抚琴布阵护持坛场外围,自己再焚符划界,抬手按上灵文神铁令,决心一探地脉。
……
角虺窟中,梁韬抬手一递,手中天星摇落剑轻易贯穿坚岩之躯,剑气冲荡,如云雷振响,凛凛青芒照得窟中时暗时明。
从容抽回剑器,丰沮十巫其中一人生机尽失掉落窟底。
梁韬回身俯瞰,鹰眉隼目冷意逼人,淡淡说道:“第五个。”
在梁韬眼前,是周身鳞片崩断掉落的妖王角虺,以及缺了一臂、面带剑痕的巫罗。
“我说过,会让你们尽数伏诛于此。”梁韬轻抚剑脊,剑上星斗光辉似游鱼绕指,灵动鲜活,玄妙非凡。
“丰沮十巫所谓神魂不灭,并非是你们修为有多高明。”梁韬语气饶有兴致,就像看着不断挣扎的蝼蚁:“说到底,不过是一缕顽固执念,你们早已不是最初的丰沮十巫。
漫长岁月的沾染,早已蒙蔽本来面目。
你们每一世都要重新修炼,看似有数千年的积累,实则却是良莠不分一并接下,将本已浑浊之水搅得越发肮脏难闻。”
看着面目狰狞的巫罗,梁韬嘴角微翘:“我可怜你,居然甘心受此负累,把自己弄得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巫罗似乎是被这话所激,愤然飞身直扑,独臂虚握,暗红雷电交织成矛,掷出之后化作千百电蛇,瞬间充斥梁韬视野。
面对此等单调乏味的招数,梁韬信手挥剑,面前星斗符图罗列有序。
此乃世间符法最高境界,已是灵文神书可达极致,混沌开辟、斡旋造化,电蛇乱奔而至,竟是无论如何不能欺近梁韬身前一丈。
电蛇势尽,妖王角虺张开血盆大口,毒火交加汹汹而至,仍是不能撼动星斗符图分毫。
“造化之功,要以造化之功破之。”梁韬如尊长指点一般,看着晚辈子弟表现平平,摇头拂袖,清气凝成剑罡,贯铁分金若等闲。
一剑,千星摇动,妖王角虺瞬间遍体深创,鲜血如泉流般喷洒而出,深窟底部立刻变成血池,污秽不堪。
角虺沉重身躯脱力下坠,巫罗尚在半空,梁韬冷哼一声,不见任何动作,巫罗被无形之力一击锤落,摔在坚硬鳞片上,全身筋骨腑脏已无多少完好之处。
“想来过去这么多年,你们丰沮十巫都不曾如此狼狈吧?”梁韬缓缓飞落,一脚踩在巫罗脸上:“我确实好奇,若是你们丰沮十巫同时毙命,又有谁来帮你们接引神魂?
圣兕谷?
还是永翠祠?
你们搞出此等阵仗,恐怕他们都未必乐见吧?”
“欲成大事……他们又岂会明白!”巫罗挣扎着说。
梁韬脚下微微用力,隐约听见骨头断裂声响,言道:“大事?
像你们这等仰仗鬼神之辈,比凡夫村妇还要不堪,早已无可救药。”
巫罗发出难听笑声:“呵呵呵……梁韬,你以为世上之人都不知道你欲为之事么?”
“哦?
我想做什么?
你倒是说说啊?”梁韬冷笑一声。
“说到底,你无非是想借科仪法事助你成就神道!”巫罗骂道:“可惜,先前没能一举杀死赵黍!”
“鬼神附庸,眼里只能看见鬼神。”梁韬缓缓摇头。
“还好……现在杀,也不晚。”巫罗身子渐渐发冷。
梁韬说:“无非是另外派人去蒹葭关,你以为华胥国只有我么?”
巫罗眼一睁,生机回光返照,刚要抬手抓住梁韬脚踝,却被剑气瞬间斩断四肢,头颅也被一脚踩碎。
“江湖伎俩。”梁韬不掩轻蔑,缓缓飘飞而起,剑气四射,将窟中大小尸骸尽数斩成碎块。
可是当梁韬看见窟底血水不升反降,立刻察觉异常,一剑击穿窟底,大片岩层承受不住,轰然垮塌。
而在无数乱石血流间,一颗空空如也的蛇卵,安置在一整块昆仑玉座上。
妖王角虺生机虚弱、南土群神设下结界隔绝内外、丰沮十巫奋不顾身……各项线索历历在目,梁韬顿时明白,自己竟然落入对方算计之中。
“原来幽烛降临寄附之躯,不是妖王,而是其子……好,很好!”梁韬缓缓点头,一剑朝天斩去。
……
赵黍感觉有些幸运,这次开坛行法,南土群神再也没有惊扰法坛,他立刻召遣一众吏兵深入地脉,尤其是让元无角带头,试探涌泉因何而起。
但在片刻之后,赵黍忽然感应到一股莫名气息,沿着地脉、水脉逆冲而上,赵黍不敢大意,立刻召回吏兵,并让法坛周围兵士做好准备。
话音未尽,坛前水井乍然喷泉冲天,那根用于安镇地脉气机的铁柱直接被高高抛起。
赵黍匆忙避开,看着铁柱落下,正好砸毁坛上法桌。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井中居然喷出大片血水,一颗硕大的黄鳝头颅随着水流飞出,掉落在赵黍面前,头顶朱砂符咒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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