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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端倪(1/2)

会试结束后的盛府,仿佛被抽紧许久的弓弦骤然松弛,阖府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惬意。

纵使是盛长权这般自幼打熬筋骨的人,也足足昏睡了两日,才将耗损的心神缓缓补回,其余学子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有的时候,这科举,是真的能要人性命啊。

…… 晨光熹微,透过寿安堂的细竹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盛老太太正由房妈妈伺候着用一盏冰糖燕窝,气氛宁静。

帘子轻响,明兰端着一碟新腌的脆嫩黄瓜进来,笑吟吟道:“祖母,尝尝这个,开胃得很。”

一抬眼,正看见盛长权穿着一身素净的雨过天青色直裰进来,眉目清朗,倦色尽扫。

“祖母安。”

盛长权行礼问安,声音清越。

明兰打量着他,噗嗤一笑,对老太太道:“祖母您瞧,小七这脸色,昨日还白得像初雪,今儿个就透出玉色了,年轻真是好。”

“若换做是我,在那鸽子笼似的号舍里关上九天,怕是出来就得用人参吊着魂儿了。”

因着没外人,她语带调侃,亲昵自然。

盛老太太拉过孙儿的手细细摸了摸,又端详他面色,这才真正舒展了眉头:“嗯,气血是补回来了。”

“权哥儿,听话,这几日一个字都不许看,园子里逛逛,喂喂鱼,或者叫上申家、柳家哥儿来品茶手谈,万万不能再劳神。”

“孙儿记下了,祖母放心。”

盛长权笑着应了,接过明兰递来的碧粳米粥。

他舀起一勺,似不经意地问:“阿姐这两日没出门走走?

或是……贺家老太太可来寻祖母说话了?”

他目光落在粥上,余光却敏锐。

明兰正给老太太布一筷子笋尖,闻言,那筷子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神色未变,依旧温婉笑道:“没呢。

这两日天气好,正好把祖母的秋衣拿出来晒晒樟脑。”

“贺家祖母前儿倒是打发人送了些上好的茯苓黄芪来,说是给你安神补气,还问你可大安了。”

她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异样。

但盛长权何等眼力,那瞬间的凝滞和回避,他捕捉得清清楚楚,他不再多问,心中那点疑虑却已落地生根。

用罢早膳,他陪着明兰一同出来,穿过抄手游廊,四下无人时,盛长权停下脚步,转身正色看着明兰:“阿姐。”

明兰抬眼,眸中带着询问。

“若有任何难处,或是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别自个儿闷在心里。”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笃定,“万事有弟弟在。

谁若让你不痛快,我必让他更不痛快。”

明兰看着他尚且带着少年锐气却又无比认真的脸庞,心中一暖,那点因贺家而起的细微惆怅似乎也被冲淡了。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衣襟,莞尔一笑:“知道了。

我们小七长大了,能护着姐姐了。

快去松散吧,别总惦记这些,我没事。”

盛长权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确认那笑容里并无勉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行,阿姐心里有数就好。”

从暮苍斋出来,盛长权脸上的温和笑意便淡了下去,他对候在外面的徐长卿低声道:“去查,白石潭贺家,重点是贺弘文,越细越好。

留意他们家近日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徐长卿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廊角。

…… 盛长权在寿安堂关切家人的同一片晨光,也正悄然映照进汴京各座深宅大院,牵动着不同角落的隐秘心绪。

忠勤伯爵府的花厅里,正上演着一场看似雍容,实则暗流涌动的茶会。

袁大娘子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缕金百蝶穿花缎裙,头戴点翠祥云簪,通身的勋贵气度拿捏得十足,她并未如市井妇人般唾沫横飞地吹嘘,但言谈间的矜持与笃定,却比直白的夸耀更显“自信”



“孩子们年轻,经此一遭,也算是历练了。”

她轻呷一口香茗,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描淡写,“文昌出来时虽有些疲乏,但精神头还好,只说文章做得还算顺手,并未抱怨什么。”

“文显也是,直说经义题目正在复习之内。”

对面坐着的王夫人用团扇半掩着脸,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笑意,嘴上却附和:“哟,那可真是大喜!

贵府两位公子果然是才学出众啊。”

而另一位李夫人则状似关切地问:“可我怎听我家车夫说,那日瞧见两位公子出来时,脸色煞白,路都走不稳了?

可是在里头吃了苦头?”

袁大娘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有些异样,不过,好歹是伯爵府大娘子,城府还是有些的。

“快别提那些杀才胥吏,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顿了下,而后略微拔高声音,解释道:“不过是见我们家孩子穿得体面,就往死里作践!

搜检时动手动脚,带的精细点心全给糟蹋了!

孩子那是气的!”

“这跟学问文章倒没什么相干?

真金不怕火炼!”

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自己亲眼见证了侄儿们的“锦绣文章”

是如何被胥吏嫉妒般毁坏。

她巧妙地将那日的狼狈归结于“疲乏”

和“胥吏刁难”

,绝口不提自家子弟可能的浅薄。

对面一众夫人全都笑笑,不多说什么。

只是,其中一位摇着团扇,笑着接话:“那是自然,董公子和袁公子家学渊源,自是心中有丘壑的。

不像我们家那个,出来就嚷嚷着明年再战了。”

这话听着是自谦,实则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锋芒。

袁大娘子面色不变,只微微一笑:“科考之事,七分实力,三分运气,谁说得准呢。

孩子们尽力便好。”

她将话题轻轻拨开,维持着勋贵主母应有的风度,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深处不容置疑的笃定,却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当然。

而在后院书房里,真正的“卧龙”

董文昌正抓耳挠腮,对着“凤雏”

袁文显低声道:“文显,我越想越不对,我那篇策论最后收尾是不是太仓促了?

好像没点题……”

袁文显自己也心慌意乱,强作镇定:“放……放心!

文昌兄!

你那文章定然是花团锦簇!”

“我……我倒是觉得我墨义里有个注解好像引错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慌,只能互相灌着迷魂汤。

“定能中的!

姑母都说了!”

“对!

我们的文章,比那些寒门学子强出百倍!”

“……”

他们的对话,一丝不落地被假山后正路过的华兰听在耳里。

她嘴角勾起一抹的弧度,对身边的翠微低语:“听见了吗?

死到临头还嘴硬。”

翠微忍着笑点头。

华兰抬头望了望院墙上方的蓝天,心中默念:权哥儿,姐姐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 这汴京城里的风波,从来都是一处起浪,别处便有涟漪。

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在一次小聚归来后,便对着心腹妈妈嗤笑道:“袁家那位,还在那儿端着架子夸海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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