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三节 福音(1/2)
二十二小队驻地,苏浩坐在燃烧着旺火的壁炉边,聚精会神读着《福音书》。
“皇帝带领着我们走向光明,任何企图挑战皇帝权威的人,都将视作异端和魔鬼。他们被诱惑,永远坠入黑暗。尽管他们曾经高贵过,也被沾染了肮脏污秽的血。这种伟大的力量至高无上,只有拥护者和信仰者,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名声和勇气会引起嫉妒和猜疑,只有皇帝是永远不可能被质询的神灵。在他的面前,我们必须膜拜。在他的面前,我们必须仰望。帝皇的意志必须得到服从,这是引领我们击败黑暗,永远占据光明的唯一凭证。”
苏浩的声音很轻,也很清晰。带有男性磁力的声音非常悦耳,火焰晃动的节奏与音节相互伴随。肯森与何东坐在沙发上,维摩尔和赖斯坐在火炉对面。他们沉默着,安静地听着苏浩诵读篇章字句。无论任何人,都感受到一股充满力量,似乎正在撞击思维与心灵的波动。
房间里显得安静祥和,人们脑子里再也没有其它繁杂的念头。柔和动听的诵读声,把黑夜里的寒冷驱除了不少,除了舒适与安宁,还有一种令人震撼,或者应该说是畏惧的力量。
读完这一页,苏浩慢慢合拢书本,陷入长久的沉思。
他确定,第三阶段世界的宗教,不仅仅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思维毒品。无论地球还是红龙星球,宗教只是麻醉信仰者的一种方式。可是在这儿,每次读到,甚至是联想起“皇帝”两个字的时候,苏浩都会产生出一些非常微妙,也极其莫名的感觉。那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苏浩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一个神秘世界的边缘。可如果真要说出其中究竟,又显得空虚而迷茫。也许,正如神父所说的那样:光明,会一直引导着我们。
“我们算不上是真正的信仰者。”
队长肯森的神情显得平和,他看了一眼苏浩:“在这里,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信徒。我们几乎不去教堂,只是听过几次神父的布道。他告诉我们,遇到危险,或者战斗的时候,一定要在心里默念,或者把“皇帝”这个词直接喊出来。我们会得到帮助,得到救赎。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维摩尔点了点头:“力量很模糊,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还是我自己的危险时候的本能反应?说真的,与其相信皇帝,不如相信自己。边缘地带本来就充满了生死,雇佣兵谁也不会知道明天将要面对什么?我只相信自己的伙伴。当然,如果喊叫或者思考真有用处的话,恐怕镇子上的信徒也就成倍增加。至少,神父的教堂不会像现在这么破旧。”
苏浩仍然在思考。
肯森与维摩尔的话,分别代表了两种对宗教截然不同的理念。它们的出现并不奇怪,也合乎逻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苏浩觉得这本《福音书》与自己产生了某种共鸣。
长时间沉思,使思维触角渐渐发散开来。这不是苏浩的主动意愿,而是思维能量在无意识情况下的本能释放。等到苏浩从沉思中清醒,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惊讶的发现,来到这个世界后一会被禁锢在狭窄范围内的意识触角,竟然扩大了足足一倍。现在,完全笼罩了二十二小队驻地附近的所有建筑,探测半径超过一百五十米。
在漫长的黑夜,壁炉意味着温暖和光明。
没有人知道苏浩此刻的真实感受,包括肯森在内,所有人都觉得陷入沉默的苏浩正在思考。
其实,二十二小队的队员们何尝不是脑子里充斥了太多想法。
他们不相信神,然而这本《福音书》里的内容,却让他们感到温暖。
并非是源于火焰作用于肉体,而是那些字句内容对心灵的撞击,对大脑思维的震荡。
即便是性格最沉稳的队长肯森,有那么几秒钟,也跟随苏浩诵读书页的声音,陷入对神圣伟大力量的崇拜与感悟。
“我并不信仰皇帝。”
肯森身子慢慢前倾,双手杵着膝盖,两只手掌在嘴唇下方渐渐合拢,若有所思的低声轻语:“信仰和相信,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就像我从不相信那些帝国贵族一样,对于皇帝这种距离我们太过遥远的人物,我很陌生,谈不上什么崇拜感,甚至没有丝毫尊敬。”
里尔和贝拉坐在一起,两个人相互簇拥着。
对于肯森的话,贝拉显得很是赞同,她拢了拢零乱的头发,语调有些冷寂:“当我在街头流浪的时候,皇帝没有给我送来衣服和食物。
当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冲进面包店里偷了一块面包的时候,我只看到了警察,还有那个叫嚣着要把我皮剥下来的面包店老板。
他们给我上了人生中的第一课:暴力和野蛮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管用的方式。
尽管我一直在哭,一直哀求,希望他们能够放了我,我也愿意为自己的错误在面包店里帮佣作为补偿,可是没人听到我说的这些话。
我被送进了问题少年管教所。
一个多星期以后,又被转送到当地的帝国监狱。”
“并不是所有警察都是坏人。
看管我的狱警就是这样。
他偷偷告诉我;
按照正常程序,像我这样的盗窃罪,而且还尚未成年,应该在问题少年管教所接受强制辅导。
不幸的是,我进去的那天,刚好是贵族慈善日。
按照惯例,贵族们往往会在问题少年当中,挑选一个自己负责接济,给予帮助的对象。
据说,这是皇帝从很早以前就定下来的规矩,只是到了现在,执行起来已经变味儿。
一个七十多岁,脸上满是皱纹,据说是患有麻风病后遗症,年龄足够做我曾祖父的老杂种看中了我。
他花了一笔钱,动用了关系,把我从未成年名单上抹掉,直接送进了帝国监狱。”
赖利有些好奇:“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件事?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板着指头算算,差不多快十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况,有些事情说出来不见得就有多好。我甚至根本不愿意去想起它们。”
贝拉轻轻地摇着头。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带有淡淡的悲伤,还有失望和痛苦。
“我和一群重刑犯被关在一起。
你们当然明白重刑犯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只有十五岁,一个特别强壮的女人把我当成了她的宠物。
我每天都必须逗她开心,食物也必须分给她一半。
我就是在那里学会了格斗,学会了如何用枪。
那些女人在这方面比很多男人都要厉害。
她们知道人体的所有要害部位,知道如何用最简单的办法杀死一个人。
监狱里没有什么娱乐,人们都用聊天来消磨时间。
当她们七嘴八舌争吵着怎么样才是杀人最佳方法的时候,我总是蜷缩在墙角里,一动不动安静的听着。
都说社会是个大染缸,那里也是最好的学校。
虽然前后只呆了不到五个月,我却已经成为那里成绩最优秀的毕业生。”
里尔伸出胳膊,紧紧搂住贝拉,偏过头,用嘴唇和下巴在贝拉柔软的头发表面来回摩挲,轻声低喃:“你应该早点儿告诉我这些,你可以相信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
贝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用棕色的眼眸注视着里尔:“我当然相信你。
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
有很多个晚上,我都会梦见那个被我用牙签刺穿喉咙的老贵族。
他养了一条很大的黑色猎犬。
我悄悄杀死了那条狗,剥下狗皮。
杀死老贵族的那天夜里,我披上狗皮,借助伪装逃出了庄园。
那是我人生中最为恐惧的时刻。
我感觉自己已经完了,一旦被警察抓住,或者被庄园里的其他人发现,根本就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那个时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祈祷,没有任何神灵的名字可以作为祈祷对象,我只能对着皇帝乞求。
他当然不会听见我的声音。
能活到现在,完全是依靠我自己的力量,还有运气。”
维摩尔从口袋里取出香烟,在人群里顺序散发着。雇佣兵们各自把香烟点燃,默默地吸着。贝拉的故事对他们产生了触动,事实上,几乎每个雇佣兵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他们往往是把故事埋藏在心底,很少,甚至根本不会像贝拉这样说出来。
“那些当兵的就很相信皇帝。”
维摩尔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斟酌着字句:“我见过他们战斗,那种场面的确气势惊人,很容易对旁边的人造成影响。
你会不由自主想要加入他们,或者是拿起武器和他们一起战斗。
我就是因为这种缘故,才成为了雇佣兵。
没办法,当时我不符合帝国士兵的选拔资格,力量和体质都不达标。
那种极其狂热的场景一直刺激着我,我甚至没办法从脑子里消除这一切。
他们怒吼着“皇帝万岁”
,扛着战旗。
你绝对不会怀疑他们会战败,只会认为胜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因为他们有信仰,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佣兵队长肯森的声音深沉而平静:“他们相信皇帝,能够从皇帝身上汲取力量。
这是教士们的说法。
尽管谁也没有见过皇帝,却并不影响他们内心深处坚定的信念。
其实,就战斗力和体质而言,我们与帝国士兵区别不大,维摩尔和赖利甚至还超过了帝国军队的选拔标准。
可是在战斗中,尤其是面对黑暗生物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帝国正规军。
他们可以通过战吼来提升能力,那种慷慨激昂的声音,能够引导头脑中的信念,产生出具有实质效果的能量立场。
这也是教士们常说的:只要拥有忠于皇帝的信念,就能碾碎一切。”
苏浩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慢慢掠过,又在每一个人身上缓缓停留。
贝拉的故事当然是真的。肯森与何东也不会撒谎。如果他们的叙述没有问题,那么关于信仰,就真的很令人费解。这已经不同于地球上以神灵最思维进行麻醉的宗教形式,而是一种可以⊥信仰者真正感受到存在的无形力量。可问题是,仅仅只通过大脑思维,难道真的能够与所谓“皇帝光辉”产生联系吗?
雇佣兵们不可能在这方面给予苏浩更多帮助。这已经涉及到更深层次的诸多问题。就算是木叶镇上的神父,恐怕也无法做出回答。他只是一名最低等级的神职人员。尽管小镇居民们都把他叫做神父,他却不是接受帝国教廷册封,真正意义上的神父。充其量,不过是一名教士。
就在苏浩再次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一缕淡淡的思维意识,正从紧闭的房门外延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