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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十八章 凤凰于飞(十七)(2/3)

麦冬却是喊出一句:“二爷,姑娘没有吐药!”

沈瑞猛顿住身形,回头急问:“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杨慎也起身急声发问。

麦冬已泪流满面,却是嘴角挂笑,呜咽道:“二爷,姑娘只呕了几口水,没有将药吐出来!”

杨慎面上一喜,道:“这……这……这是神仙……仙丹……”说着便起身,快步往那边屋里奔去。

沈瑞却是大悲大喜之下,只觉得双腿发软,双脚发麻,他一把扶住门框,稳了稳激动的心神,“快,快请魏太医给看看……不,不,我亲自去请!”说罢脚下踉跄也是快步出门,往西厢去了。

西厢里,张会也听着了动静,他因不便进杨恬闺房,便只等在西厢,陪着魏太医,这会儿一出门正见沈瑞踉踉跄跄过来。

张会唬了一跳,忙赶上前去扶了一把,却听沈瑞道:“恬儿不再吐药了,还请魏太医……”

未等他说完,张会已一蹦多高,竟比沈瑞还兴奋几分,口中叫着:“可是神了!我说什么来着!你先前还不听我的!”

口中虽是聒噪,脚下却也没停,比沈瑞更快跑进屋内,一把扶起魏太医,道:“您老快给咱们看看,这丹可医得杨姑娘!”

魏太医将信将疑,但医者对于新药也是格外有兴趣,老爷子也是脚下生风,瞧都没瞧作揖的沈瑞,已是奔着上房去了。

丫鬟们刚刚收拾好杨恬,太医便到了,仔细诊了左右手脉象,又看了杨恬舌苔,老太医便捻须不语。

杨慎最是焦急,连声道:“老大人,您看舍妹是不是有了转机?”

沈瑞闻言心下有气,生怕他再说什么让杨恬多心,自来病人情绪十分重要,若是病人心态好,绝症也有三分转圜,若是病人自己先放弃了,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的。

当下便忙开口道:“请大人厅里品茶,再斟酌方子。”

魏太医微微颔首,又向紧张盯着他的杨恬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来,“姑娘已是比方才好了,勿要担心。”而后起身到了外间。

张会不好进内里,正抻长了脖子等着,一见众人出来,他比家属还急了几分,一叠声问状况。

魏太医捻着一把白须,瞧着比天梁子更有神仙气质,他向着沈瑞淡淡然道:“虽不知是什么丹,但能止了呕药,总归是好事,能用药,总还有一成医得。至于固本培元,一时还看不出。”

他见张会和杨慎脸上齐齐露出失望之色,不由哑然失笑,略带了些训斥晚辈的口气,道:“你们真当世上有仙丹不成?!”

倒是沈瑞比他们还淡定些,他原就没当那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凡能起点儿作用,哪怕只作大力山楂丸用呢,能让杨恬不再吐药也是好的!

当下连连作揖道:“多谢老大人!既已能喝下药去,还请老大人费心,开个方子。”

魏太医点点头,斟酌了片刻,叹道:“其实该请哪位道人来问问,莫有相克的药。只是丹方都是不传之秘,罢了,我且开了方子,你拿了去问问那道人罢。”

说罢抬笔写了方子,又叫人请了刘大夫并董婆子来,交代了辅以针灸、艾灸的穴位时长等等。

沈瑞拿了方子去见天梁子,张会也是好奇心大作,忍不住也跟了去。

天梁子那边,陆二十七郎也是精神上备受折磨,生怕下一刻就来了坏消息,宣告沈陆两家合作失败,甚至沈家要对陆家动手。

见沈瑞过来,说丹药还是起效了,陆二十七郎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天梁子则点了点头,口宣道号,又道:“也是天命。”便又拿出三个瓷瓶来,道:“这里还有几枚,非是贫道吝啬,实是丹药只能为辅,也不可多用,日后,还当修养内丹,以强身健体。”

沈瑞也不客气,连声道谢,又拿出药方来让他看看是否有药物相克。

天梁子瞧了瞧,道:“并无相克。”又道:“丹方虽不好外传,只写几味药也无妨,请太医过目分辨就是了。”说罢要来笔墨,写下一些药物及用量。

张会虽一言未发,却全程都在打量天梁子,将他一举一动连带那丹方都一一记下。

见天梁子写罢,沈瑞拿了匆匆去见梁太医,张会却并没有动,而是笑眯眯的瞧着天梁子。

天梁子只礼貌性的一稽首,并未搭话。

陆二十七郎那被吓飞的三魂七魄此时既已归了位,那生意人奉承权贵的本能也自然回来了,当下忙陪笑请张会上座,又沏茶倒水,场面上的事儿做得娴熟。

张会同陆二十七郎讨论过辽东事,因而并不陌生,便笑纳他的殷勤,自往天梁子对面一坐,端了茶盏遥遥一敬,笑向天梁子道:“仙长请了,我有个朋友,也对修道颇有兴趣,不知可否请教仙长一二……”

*

乾清宫,东暖阁

张永自从去年点了钦差跑了趟松江开始,先是太湖剿匪,归来后掌了御马监,管了神机营,日日忙得脚打后脑勺,细算起来,得有近小一年时间不曾跟在小皇帝身边随侍。

可是伺候皇上这门“手艺”却是半点儿没丢的,打他进了门,就没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小火者什么事儿了,更衣、净面、净手、上茶,一应事务都是他亲手做来。

其实,即使他在东宫时,中后期也已是不用做这些事情了的。

寿哥只初时扬了扬眉,便就由着他服侍,面上没流露出任何神情来。

这让张永心下忍不住犯嘀咕,到底不是当初什么都挂在脸上的小太子了,如今真是……圣心难测啊。

今日皇上召见,张永是心头一喜的,因着这阵子正在争夺辽东镇守太监的位置,不晓得这彩头是不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平心而论,这辽东镇守太监实算不得顶好的缺儿,大明军功迤北为大,辽东次之,论军功比不得山陕,但辽东同样也没有山陕危险。算是苦寒了些,可总强胜云贵瘴疠之地,东北一地又有良驹貂皮,凡有边贸,总是生财有道。

何况,镇守太监到底是一方要员,哪个大太监不想多放一个心腹过去?!

如今,东宫旧人纷纷走上前台,又有哪一个不在扩张势力?

刘瑾在司礼监素同外臣打交道,听闻也由此收拢了不少前朝文臣,还不发高位者。

高凤得了太皇太后的看重,又和“老一辈”的李荣勾勾搭搭,不就是图的李荣荣养后接手其后宫内官势力。

丘聚最是好命,王岳耿直,又不大管事,便让丘聚很快在东厂站稳了脚跟,更撒了不少儿孙出去各地。

而马永成也进了御马监,面上敬着他张永,暗地里也是拉帮结派培植人手。

勿论下面谷大用、魏彬等人,谁不在等一个机会?大好的一个辽东镇守太监,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咔哒”茶盏一响,张永立刻收回思绪,微微躬身站好。

寿哥抬手一指那边书案,“那两个折子。”

折……折子?!张永觑着寿哥态度,心里揣度着莫非有人弹劾自己,脚下也未停顿,随着皇上的吩咐便往那边放着成堆奏折的书案过去,见着单独放着的两本,立时捧了过来。

寿哥却并未接,挥挥手打发下去小内侍们,一努嘴,道:“先看张懋的。”

张永顿时放下心来,在辽东这场事里张会既然站在他这边,英国公府自然不会弹劾于他。

他一目十行看完了折子,却有些摸不到头脑,这折子主要说的是冗费,虽也涉及军中,御马监也有与户部分理财政之权,但着实与他这边没甚关系。

张永微微抬头,见寿哥摆弄着两个精巧的核桃雕,他便又去看下面那本折子。

听得寿哥漫不经心道:“下面那本是沈瑞交上来的条陈。”

听得沈瑞这个名字,他眼皮微微一跳,随即又凝神细看。

有丘聚在东厂,他处事便有着十二分的小心,家中暗室十分机密,断不可能被锦衣卫或东厂窃听窥视,故而也不担心他和沈瑞的谈话能传到皇上耳中。

这是一份论农桑的条陈,联系方才张懋奏折里提到沿边屯田废弛尤甚,禾黍之地尽为草莽之区,以故仓储缺乏,输银日多……

“皇上是拟整顿九边各处屯田?”张永因问道。这倒也算得御马监的差事。

寿哥道:“便从辽东始。”

没错,辽东!且看辽东落在谁手。张永一时也不免屏气凝神,静待寿哥下文。

寿哥转了转核桃,道:“听说你那个干儿子岑章,先头跟着太湖剿匪,最近管着两个皇庄,办事颇为牢靠,就放他去辽东,你多提点提点他屯田的事。”

这彩头果然落在了他头上!张永立马跪倒叩头,“奴婢谢主隆恩!定不负万岁爷厚望!”

说话间已是热泪盈眶,万分激动的模样。

寿哥愣了愣,缓缓露出个笑来,忽然唤了声:“大伴。”

皇上登基以来君威日重,张永已是许久没听过皇上这般叫他,一时间更为激动,这份激动可比方才真实得多了,鼻子更是酸得厉害,不由老泪纵横。

寿哥核桃往案上一丢,站起身来,踱到张永身边,一只手搭在他微微颤抖的肩上,郑重道:“大伴,辽东之重,不必朕说。朱秀蠢材,该死。朕所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

“皇上信重,奴婢们必粉身碎骨以报圣恩!”张永呜咽着,大声回应。

寿哥嘴角已挂起满意的笑容,语气却十分沉稳,道:“把辽东给朕镇守好,更要把辽东给朕经营好!”

张永重重磕头下去。“奴婢们定不辱命!”

寿哥点点头,命他起身,又咬牙切齿道:“朱秀一个人便吞掉七千亩屯田,辽东被这群东西吞掉的田亩还不知又多少。朕已批复了张懋折子,敕各边总制会同巡按、管粮、管屯等官,清查屯田。凡夺占者,严惩不贷。”

又指着张永道:“你说与岑章,不要只看旧有屯田,荒芜也当开垦,近边有膏腴可耕之地,亦宜因时酌处,不必拘于禁例,就照沈瑞这条陈里的办,请些积年老农来教,多多验看,筛出适宜辽东的种子。朕,等着辽东报来丰年!”

寿哥每说一句,张永便应一声,两人将辽东诸事务统统说了一遍。

张永又表示垦荒若得力,亦可设下皇庄,为以增内帑,又不无心疼道:“奴婢看英国公这冗费的折子,心下甚痛,皇上才刚登基一年,便已花了数十万内帑在国事上,圣主一心为民,泽被苍生,朝堂内外,天下百姓,无不感念万岁圣恩,然奴婢们也实不心疼万岁爷节缩用度……”

这就睁眼睛说瞎话了,寿哥确实拨了不少内帑用于国事,但那是他进来抄家抄来的银子委实不少,花在国事上既是他乐意,也是想堵一些人的嘴巴,他本人声色犬马,又几时当过那节衣缩食的人!

不过这话寿哥还是十分受用,也知张永“体察上意”,多皇庄多银子他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当下点头应允。

张永却是接着话锋一转,“还有一事,原不当奴婢多嘴,只是想到宫中主子们犹节缩用度,而民间却违禁奢靡无度,奴婢不免不平。旧制庶民居舍不得过三间五架及用斗栱彩绘,然江南不少富商巨贾乡下豪绅,家宅多有高大且华饰,庶民男女僣用金饰宝石,常服用纻丝、绫罗、纱锦、彩绣……奴婢在南边,还曾见娼妓也敢着绫罗戴金饰宝器,金樽银盏山珍海味糜费钱物……”

寿哥皱眉听着,末了方道:“先前倒也有御史上书奏请。嗯,近来风俗奢僣,确是要改一改了。明日早朝便让内阁出榜申禁,造好的楼阁,也不必一一改修,空耗钱财人力,其他衣饰按制改来,出榜之后新盖房舍仍有故违者,所司缉捕。”

张永忙口中山呼万岁。

诸事谈罢,张永退着出来,而里头正宣丘聚进来。

两人错身而过,都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彼此眼神打着招呼。

御马监太监牛宣往丘聚那边找门路的事儿,早有人悄悄告诉了张永。

这牛宣原是御马监大太监徐智的心腹,在御马监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不然也轮不到他去守备南京。

徐智素来与张永不睦,后徐智调了中军头司管奋武营,张永强势入主御马监,留在御马监的徐智手下们未免地位尴尬。

也有倒戈投向张永的,当然也有牛宣这样早年死心与张永为敌,如今没法回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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