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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恋爱是,37.2度的夏天、特调可乐和纯水冰(4/5)

但他并没有探究真相的想法,对阿内赞来说,自己的国家实在没有什么好图谋的,帮忙查个难民而已。

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无意中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更何况他看人很少走眼,在这个温蒂女士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和谢小姐类似的特质,即便身后的这个女人长相平平无奇,完全不能和有天人之姿的谢小姐相提并论。

可阿内赞总有种直觉,这不是她真实的面貌。

因为在每次不经意从后视镜看到她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睛时,他总会......

望而生畏,像是在一艘小舢板上探视深邃之海。

凭借多年的阅人的经验,就能感知到这双眼睛和这个女人的气质完全和她的长相不匹配。

因此他对雅典娜的不礼貌的言语完全不介意,反而愈发恭敬的说:“是,我是叫阿内赞.....

温蒂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雅典娜眺望着窗外,稠密的房屋彻底的驱逐了戈壁,可她却仍然觉得世界荒芜。

她低声问:“什么是孤独?”

“什么?”

阿内赞有些懵,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英文退步了,以至于听错了温蒂小姐的问题,“您.....

您能在问一遍吗?”

“什么是孤独。”

雅典娜平铺直叙的问。

“什么是孤独嘛?”

阿内赞没有料到还真是这样一个不可理喻问题,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稍稍偏头,偷偷看了眼后视镜中的温蒂女士,想看看这个气质和长相不相符的女人在想什么。

“是。”

回话的时候温蒂女士正凝视着窗外,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阿内赞的视线,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上车时那么过分的严肃,而是有点虚幻,像是介于现实与幻觉之间的存在。

阿内赞还是不太有勇气正大光明的看坐在后座的温蒂女士,大概是被她高贵凛冽的气场给镇住了,偷瞄了一眼就立刻回正了头。

不不知为何,向来知道该如何应付各种问题的他却没办法说出敷衍的字句,他挠了一下头,认真的说,“让我想想......”

也不知道标志307行驶了多久,直到拐上了高速公路,车流逐渐密集,尤其是在相邻的出城道路上,武装皮卡、运兵卡车、装甲车成群结队。

阿内赞叹了口说:“看样子又要打仗了啊!”

对此雅典娜无动于衷,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又隔了一会,阿内赞终于组织好了词汇说道:“您问我什么是孤独,我水平有限,说不太上来,我只能说我一个有关我老婆亲戚的事情,他的名字叫伊本,是我老婆的表哥,家在阿勒颇。

大家都知道大马士革,却不知道在叙土边境的阿勒颇才是我们叙力亚最大的城市。

不过现在那里已经完全被战争毁了,成为了叙力亚最大的废墟.....”

阿内赞叹息了一声,“阿勒颇也是座很美丽的城市,实在是可惜极了。”

雅典娜面无表情,也没有附和的意思。

感觉到了对方平淡的态度,阿内赞立刻跳过了原本想要抒发的惋惜以及对战争的憎恶,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说回我老婆的表哥吧!

战争之前我伊本在阿勒颇做进出口贸易,积累不少财富,有豪华轿车有大别墅有七八个佣人还有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并且也还算有点人脉,总之过得非常不错,连我都羡慕。

但在战争爆发后命运却急转直下,他运作着举家逃往图尔齐,没料到往日在图尔齐的合作对象竟然坑了他,先是不断的骗他的钱,他也有所提防,还找了别的渠道。

不过,对方像是很清楚他的举动,在他快要失望的时候,说搞定了他举家移民的事情,让他带好财产在边境等候。

结果那些图尔齐人把他接过了边境,立刻翻脸拿枪指着他,让他交出所有钱财,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把钱全部交出去,还苦苦哀求对方放过他。

那些人总算没有坏到谋财了还要害命的程度,只是又把他们一家扔回了边境线的难民营,等待他们一家的还是遣返。”

阿内赞又偷看了温蒂女士一眼,看到她正静静的聆听,便拿起了刻着“华叙友谊万古长青”

的不锈钢水杯喝了口水,“伊本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并没有把所有的财产全放在车里和身上,他还在自己的鞋里藏了一些金块。

在难民营的时候,为了不被遣返,他想办法接触到了难民营的官员,想要贿赂那些官员,得到去往欧罗巴的名额。

原本都要成功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军方的人看中了他,把他全家都扣了下来,以他的妻子、儿子和女儿为人质,让他回到叙力亚当间谍......”

“迫于无奈,伊本又回到了叙力亚,这一呆就是六年,这期间他没能够回图尔齐看自己的妻子儿女一次,被图尔齐威胁着为强盗工作。

终于在17年他被抓了,最初他还指望图尔齐人能救他,可在交换人质的时候,图尔齐方面只要求交换图尔齐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要求,甚至还拒绝承认他是为图尔齐工作。

伊本被彻底的抛弃了,后来因为伊本主要是在酷儿德人控制区活动,加上形势有所缓和,他被放了出来。

悲剧的是图尔齐他过不去,叙力亚也不在是他的庇身之所,他彻底的无家可归了。

他来找过我的妻子,我妻子倒是挺可怜他的,可我的身份也让他没有办法收留他,只能给了他一点钱。

我记得他从监狱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他老婆给他织的那件毛衣,他说他穿了十多年。

我送他走的时候,问他要不要我想办法帮他找下他的老婆孩子,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摇头。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管图尔齐为什么不承认他是为图尔齐工作过,只要他没有回到图尔齐,他的妻子和孩子就能好好的在那边生活,假设他要想办法跑回图尔齐,谁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会面对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妻子、孩子回叙力亚呢?

他说如今他已经没有未来了,让妻子孩子回来和他一起受苦吗?

况且说不定家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阿内赞停了下来,而雅典娜似乎并未曾从伊本的故事中体味出究竟什么是“孤独”

,她等待了好一会,可阿内赞却没有再说什么,于是雅典娜便问道:“故事说完了吗?”

“哦~!”

阿内赞像是回过了神,“大概就是这样吧,说实话,家破人亡的故事我身边很多,随便一抓就一大把,可我怎么也找不到比伊本的故事更令我唏嘘的了。

如今他生活在阿勒颇被炸成废墟的家里,他的身份找不到正经工作,全靠教授英语和图尔齐语赚点零碎的生活费....”

阿内赞又叹息了一声,“其实他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不仅会多国语言,还会写散文和诗歌。

我今年恰好去过阿勒颇,看到他还穿着那件妻子给他编的破毛衣,他那栋破房子里堆满了他写的诗歌。

他郑重对我说万一他死了,就帮他把这些他写的东西寄给他的妻子和孩子。”

阿内赞轻轻的吸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首是这样写的: 暴风雨已经降临 瘟疫屠杀末日我都身在其中 痛苦的丑恶的 见多了,也就没什么要紧 我也幸福过 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

只需要,亲爱的你, 再给我一句安慰, 或者,让我们彼此安慰......”

阿内赞的声音一点也动听,还有些浑浊,像是醉汉吐词不清的呢喃,然而却有种让人心碎的沉重感。

车厢归于一种奇异的寂静,雅典娜像是从伊本的诗里明白了什么是孤独。

无家可归是一种孤独,何以为家是另一种孤独。

那么她的家又在哪里?

是冰冷孤寂的新乡庄园?

亦或是远离尘世的荒芜海岛?

总之肯定不是海德拉大厦,那里只是她的实验室而已。

真要比较,也许她会觉得那艘破旧的“地中海序曲”

上狭小简陋的船长室都比海德拉大厦更像是个“家”



雅典娜失神的凝望着车椅背,脑子里全是过往的记忆。

令她惊奇的是,她翻来覆去的回想,在离开母亲以后,值得她记住的片段似乎都发生在认识成默以后。

在认识成默之前,她的人生平静如古井,几乎每天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枯燥到乏善可陈。

对她而言不管是里世界的冒险生活,还是表世界的贵族生活,都没有乐趣而言。

因此她也没有觉得现在这样颠沛流离无法预测将来的生活有多刺激。

这种刺激对她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她想就算死神降临,她也不会皱下眉头。

她的记忆点从来不是成默带给她的危险时刻,而是每一个平凡的瞬间,像是他们在雅典的咖啡馆吵架,在超市买可乐,在船上偷偷跑到厨房做菜,在荒芜的戈壁上岩烧,在酷儿德人的地盘上做可乐......

这些平凡的细节如同露水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灵,如盛开的野花丰富着她贫瘠的记忆。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将这平淡之极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得那么清晰。

对此雅典娜感到万分困惑,她不清楚成默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车流中标志307突然急停了下来,搁在膝盖上背包里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这声音将雅典娜从漫长的思考中惊醒。

“快到了。”

阿内赞说。

雅典娜抬头向着窗外望去,不远处是大马士革依稀的城郭,那蜿蜒的曲线在阳光灰蒙蒙的,像是未曾从硝烟中挣脱。

她摸了一下膝盖上的背包,将拉链拉开,看到里面放着两个装满可乐玻璃瓶,还有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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