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充填心中之物(1/2)
弥漫着药香的小客厅中,路海澜捏着盛有药汤的瓷碗,看着面前奄奄一息,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的老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平静道,“成为皇帝?
提恩贤者,我的父皇,今年才四十岁。”
皇帝陛下正当盛年,身体很好,不出意外再活个七八十年都很正常。
也就是说,想成为皇帝,路海澜至少还得在太子的位子上熬个几十年,熬到两鬓斑白垂垂老矣,而这当中究竟会发生什么现在谁也意料不到,说不定他会死的比他父皇更早。
如果他不想熬,那就只有弑君,不,弑父了。
这种事在皇家并不罕见,正史上记载的都是失败的例子,而成功的自然篡改了历史。
提恩贤者口口声声要他成为皇帝,就是在怂恿他去弑父。
——其心可诛。
“咳……咳咳……太子殿下……”
老人痛苦地咳嗽并喘息着,向路海澜伸出手,“我想与你做一个……咳咳,交易。”
“交易?”
“对……交易。”
老人颤抖的手掌在路海澜面前缓缓摊开,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漆黑的戒指。
戒指上刻有一枚金色的三叶草纹案,样式古朴而精致,看似黯淡的戒面时不时闪过一抹流水般的波光。
“这是什么?”
路海澜问。
老人用另一只手掩住口,咳嗽了一阵,然后费力地坐起身,解释道:“这是……贤者之戒,我想请你保管它……然后在你认为合适的时候……交给你认为……合适的人。”
路海澜深深皱起眉。
既然叫做贤者之戒,那么这多半就是贤者的权力象征,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他保管,理由何在?
“这就是你说的交易?
如果我答应你,那我能得到什么?”
他问老人。
老人笑了。
“光明会的贤者一脉,会全力帮助你,登上皇帝的宝座……这样的条件……你接受吗?”
……………… 晨光熹微,一道灰色的影子沿着塔楼外侧的阶梯拾级而下。
“你恨我,是因为我跟你抢贤者的位子?”
被背负起的路梵闻言,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嗤笑:“蠢话。”
“你才蠢。”
法兰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蠢到家了,要不要我从这给你丢下去?”
“……你丢啊。”
“当我不敢丢是吧?”
“……你丢嘛。”
法兰眼角无声暴起一根粗壮的青筋,心想要不要干脆真的丢下去算了……路梵却笑了,他笑一声咳一口血,一边咳一边笑,笑得停不下来。
“莫名其妙。”
法兰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
路梵一边笑一边道:“因为真的很可笑啊……你跟我,都太可笑了……”
法兰脚步顿了顿,偏头瞅向肩膀上的脑袋,片刻后,转回头,继续向前迈开脚步。
一场恶战,两个人都十足狼狈,法兰裹着路梵那件白色导师袍,宽大的袍子下依旧是那副异形的身躯,他得庆幸路梵比他高不少,袍子的下摆能够落到地上,足以将他遮的严严实实。
路梵渐渐止住笑,吃力地抬起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对不起。”
法兰的眼眶像是被辣椒水滴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发热滚烫,哪怕他明白事到如今这句话已经毫无意义,也不会有任何东西因为这句话而发生改变,但亲耳听见的瞬间,心里有块地方,仿佛终于被填上了。
他不想说话,沉默走着,心中却希望这条阶梯,能够永远也走不完。
……………… 天亮时分,路海澜走出了贤者殿。
“殿下。”
何山为他打开车门,同时低声禀报道:“朱岩发来消息,林寰已经被送回别宫……”
“我知道。”
路海澜打断他,“开车吧,我们回去。”
小车缓缓驶动,路海澜靠在椅背上,半晌,偏头看了看身边,问:“法兰呢?”
何山开着车,面无表情答:“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法兰送路海澜进了贤者殿后就再没回来,大光明宫是帝都大星上唯一不受禁卫军监视网络控制的区域,他在这里就相当于瞎子加聋子,更不可能随意去搜索。
路海澜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小车在晨光中穿过四周白色的建筑群,向外驶去,在快要离开贤者殿的范围时,行驶中的小车突然减速,随后停在路边。
浑身裹在件白色的长袍中,只露出张苍白面孔的法兰站在那里,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何山无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裹紧了袍子,歪头自顾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后面车厢里的路海澜靠在椅背上,似乎也睡着了。
归程平安无事,回到别宫已经是早上八点,韦恩度等候在东院门口,向路海澜禀报医生给林寰做的检查结果。
“没什么外伤,有轻微的精神毒品感染症状,但情况不严重,也没有上瘾的迹象,不需要进行戒断治疗,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嗯,向学校请假了吗?”
“是,已经联络过了,请了三天假,到这周末。”
“我去看看他,你也累了,去歇息吧。”
“奴才不累,殿下,早餐已经备好了,我给您送到林寰房里去?”
“不了,没胃口。”
路海澜打发了韦恩度,来到林寰的房间,他走到床边站了一会,俯下身,摸了摸林寰的面颊。
林寰睁开了眼睛,深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看着路海澜,半晌,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了路海澜的手腕。
“睡吧。”
路海澜低声道,“我看着你。”
林寰握着他的手,摇头道:“我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有声音乱叫。”
路海澜沉默片刻,弯腰脱掉鞋,合衣躺到床上。
林寰裹着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 天上不会掉馅饼,林寰也不会毫无理由的被送回别宫。
林寰睡着后,路海澜来到自己的实验室,在那里找到了法兰。
而后者正在光脑的辅助下,往身上填充人造皮肤。
“抑制液在三号柜。”
路海澜平静注视着法兰异常而狰狞的躯体,眼中毫无惊讶之色,“你的肋骨快长到天花板了。”
于是两根快长到天花板的骨翼默默滑落下来,灵巧地爬到墙壁旁的储存柜边,从标记三号的柜子里取出一只装有蓝色液体的瓶子,小心翼翼钳回实验台上。
法兰老师操控着机械臂,咔嚓咔嚓对着自己的骨翼来了个大修剪,将它们塞回自己的胸腔,然后把瓶子里的抑制液仔细涂抹到定好位的骨骼上。
“别碰!”
他眼角余光瞟见路海澜正要拿起一根断掉的骨翼,急忙出声阻止,“有毒。”
路海澜闻言,换了一副实验钳,然而被夹起的骨翼很快就像蜡烛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消失。
“这种毒性,是赤波拉彩蛛?”
路海澜问,“还是混毒?”
“我觉得您的关注点有问题。”
法兰毫不客气吐槽道,“您难道不该关注一下被改造成这副模样的我吗?”
路海澜放下实验钳,走到操作台旁,帮助法兰往身上填充背后的皮肤,顺便近距离瞻仰一下他老师的内脏。
“就算我问你为什么,你也只会编一堆谎话来逗我玩,那我还何必问呢。”
法兰怔了怔,扭过头看向在身后忙活的路海澜,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