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云泥之别(1/2)
卢氏第一次发觉,唐家的大门是这样的难进。
使了许多钱, 又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才勉强进了二门。
遥想当年,自己揣着小姑子和唐五的定亲文书, 一路打听着来到唐家, 也未曾受到这样的薄遇。
前一阵子,唐老太太虽然只让自己与翠仙在二门相见, 但二门的守门婆子也都是陪着笑脸儿的,给收拾出干净的一间房,摆上热茶点心, 自己便与小姑子在那里喝茶嗑瓜子闲聊天。
如今,二门的守门婆子换了新人, 卢氏报上名号来,那婆子像耳聋似的问道:“谁?
你说你是谁?”
卢氏只得耐着性子再说一遍:“你们五太太是我们家姑奶奶。”
昨天经那官差提醒,自己也不敢随意说“亲家”二字了。
“你是甄家的人?”守门婆子上下打量了卢氏一眼,卢氏下意识的抻了抻衣角,左手抚了抚半秃的左鬓, 虽然用珠花掩盖着, 但仍能露出些许头皮, 听那守门婆子道:“是你们家太太让你过来的?”
太太?
老娘就是太太!
卢氏一怔, 有些羞臊,但更多的是恼意:“一个奴才竟这般无礼,我就是你们五太太她娘家嫂子!”
婆子张大了嘴巴,像看天外来物似的望着卢氏:“你、你是亲家的舅太太?”
“张婆子不在, 就换上了这些不懂事理的生货!”卢氏索性坐了下来,拿手帕子扇着风,“还不快请你们五太太过来,我有急事儿找她。”
婆子还张着嘴,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来:“老奴有眼不识金镶玉,舅太太莫见怪啊!”说着便去吩咐跑腿的小丫头了。
卢氏长出一口气,今日可是把家里最好的衣裳和首饰都穿戴上了以前那些贵重首饰和上好绸缎全都当了,换成银子打点那些狱卒,以求甄本在里头少受些罪。
耳朵却听见窗外头那小丫头似在嘀咕着什么,婆子骂她道:“万一是真的呢?
到时候你我都担当不起。
小姑奶奶你就去跑一趟腿吧,皇上还有三房穷亲戚呢。”
卢氏一个气闷,等一会儿见了甄氏,再让她好好收拾这些狗奴才。
甄氏,她还肯见娘家人么?
卢氏也没有这个自信,毕竟上一回已经撕破了脸。
但,但毕竟是血浓于水啊!
她有再多的恨意,那甄本也是他唯一的亲兄长啊!
自己当年嫁进甄家,虽说没有公婆,一切全能自己做主,但那个家实在是穷得叮当响,顿顿糙米下锅,三月见不到肉星儿,再加上小姑子那个小拖油瓶……自己虽然心里有埋怨,但也从未亏待过她,慢慢地处出了感情,还真拿她当亲妹子相待了。
翠仙,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兄长一家子往火坑里跳的。
想到这儿,卢氏稳了稳情绪,用帕子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今儿的天真是热,这些日子家里钱紧,连冰也舍不得用,翠仙她……若知道了原委,定然会鼎力相救,甄家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翠仙说不定还要将自己和明哥儿接到唐家来住一阵子呢。
唐家的冰总归富裕。
卢氏掸了掸自己这身薄绫子衣衫,早知道穿一身粗布的过来,翠仙见了,定然要掉下泪来。
该把明哥儿也带过来,虽然这跛脚是暂时的,但要是让亲姑姑看见侄儿瘸着个腿,自然更要心疼肉疼了。
卢氏正想着,便见那守门婆子走进来,挤出来个不冷不热的笑:“舅太太久等了,鸾喜姑娘过来了。”
鸾喜是五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施施然走进来,给了那婆子一些钱,让她到门口守着去。
卢氏一时不知何意,莫非翠仙不肯见自己?
鸾喜屈身给舅太太行了个浅到不能再浅的礼,脸上的笑也淡到不能再淡:“还望舅太太恕罪,我们家太太自上回舅老爷寿宴,便一直病着呢,老太太让她好生将养着,莫再被那些烦心事儿气坏了身子。”
卢氏再没有想到,竟然连翠仙的面儿都见不到。
原想着她只是赌个气,再给自己些脸色看,到时候自己鼻涕一把泪一把,把家里的事儿跟她一五一十学个清楚,翠仙的气儿也就消了,到最后,大概是和自己一起抱头痛哭……谁知道,这个狠心的白眼狼,连嫂子的面都不肯见!
不不,自己的小姑子自己了解,她可没有这么狠心。
卢氏一把抓住鸾喜的袖子,低声道:“可是你们家老太太不让她跟娘家人见面?”
鸾喜淡笑着抽回自己的袖子:“舅太太的话,奴婢倒是不懂了,老太太管得再宽也管不着五房娘家的事儿,实在是我们太太病得重,主要也是伤了心寒了心,自此便一病不起了。”说着,拿出袖中的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
卢氏怔了怔:“姑娘,让我去瞧瞧翠仙吧,说不定我去劝一劝,她就好了。”
“可使不得啊,”鸾喜忙道,“奴婢也并非没有劝过太太,上一回刚提了提舅太太,我们太太就急了,要拿着剪子杀出去呢……自此我们提也不敢再提了。
舅太太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吧,我们家老爷过些日子就回京了,等进了家,看到妻女变成今日这番样子……若是再知道了原委,舅太太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老爷的脾性,虽说后宅的事儿概不过问全由太太做主,可一旦较起真儿来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卢氏也不免一个激灵,唐五这个人自己并不了解,虽说每回见到自己也都是乐呵呵的,却几乎从没有踏进过甄家的门,过年带着妻女回门,也不过与大舅哥在席上喝三杯,便都推脱有事提前离席了。
若是此事被他知道了,会怎样?
大热的天,卢氏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奴婢说句托大的话,舅太太近两年还是少来唐家吧,等事情淡一淡再说,我们太太与舅老爷终究是骨肉至亲,总不至于彻底断了。”鸾喜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的。
近两年?
这就一杆子把自己支到两年之后了?
卢氏一时心乱如麻,先不说翠仙如何,看来这唐家是铁定不让自己进门了。
怎么办,家里的事儿都火烧眉毛了……难道,自己得去求翠仙她婆婆?
!
心里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忽见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姑娘,也不知是嫣然还是莞尔,她们两个生的一模一样,卢氏从来就没有分清过。
鸾喜道:“姑娘何苦亲自过来。”
卢氏却松了口气,自己刚才也是急得乱了方寸,见不到翠仙,可以见见姑娘们啊!
姑娘们可是正经的主子,吩咐管事们一些事情,在账上支一些银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吗!
姑娘摆摆手,让鸾喜先出去。
也好,关起门来才好说话。
等到鸾喜一出去,卢氏就像一头母豹一样扑向了姑娘:“我的亲外甥女儿!
你舅舅让奸人害的下了大狱了!
家里的铺子都顶了出去,哪里还有钱疏通关系呢!
官差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银子!
不然的话……”眼泪鼻涕说来就来,一声一声的嚎哭几乎掀翻了房顶:“说不定要把你舅舅关上十年八年!
你舅舅这些年的日子过得精细,哪里受得住牢狱之灾?
人没了,生意完了,家也就毁了!
我和明哥儿怕是要被人家撵到街上要饭吃呢!
我的亲外甥女儿啊,你舅舅自小就最疼你,如今咱们甄家就全靠着你了!”
姑娘却始终面如寒霜,没有一丝的动容:“一口一个最疼我,舅母可认的清我是谁?”
“嫣然?
还是……”卢氏试探性地问道,那莞尔两个字却一时说不出口,毕竟当初也是一家子合谋,要把人家引进山洞去的……卢氏偷偷打量了姑娘一眼,实在看不出究竟是哪一个,咬了咬牙:“明哥儿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有那些歪歪肠子,不过就是拉着你去看那小狗,绝没有别的心思啊!”
姑娘轻轻哼了一声,转了话题:“舅舅怎的还惹上官差了,莫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
提起这事儿,卢氏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那陈姨娘么,竟然是以前秦家的官婢,如今被人家查出来了,要治你舅舅个窝藏罪臣官婢的罪名呢!”
姑娘冷冷一笑:“这罪名倒是大,唐家若是插了手,说不定也要被扣一个勾结罪臣的帽子。”
卢氏一拉姑娘的手:“这对你们唐家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呵呵,那官府又不是唐家开的,唐家哪里就有那般通天的本事了,恕侄女儿无能,不能为外家分忧了。”姑娘坐下来,没事人似的扇了扇手里的团扇,扇面是一只苏绣的狮子猫,尤其那双眼睛绣得活灵活现,虎视眈眈地望着对面的人。
卢氏被盯得有些心虚,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印子:“若是跟官府说不上话,就得筹银子了,一万两银子,就算我们卖了房子也还不上啊!
姑娘若能帮衬些银子……”
姑娘当即就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子,放在桌上:“舅母看看这支簪子的成色如何?”
卢氏一时不解,这是要拿金首饰来打发自己?
姑娘敲了敲桌子:“舅母只怕不知,这支簪子看着金灿灿的,实则并不值钱,不过是外面镀了一层薄金,里头的心子实则是铜。”
卢氏蹙了蹙眉毛,才要拿过来细看,却被姑娘先一步拿起来,重新插回到自己头上:“不怕舅母笑话,现如今我们五房连一只赤金簪子都拿不出来了,前一阵子,母亲将我们家所有的金子都搜罗出来,融成了一杆金秤,给我舅舅的四十寿辰当贺礼了。”
卢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摸到自己左边的秃发,内心发了一回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事关系到你舅舅的性命,你娘总不能坐视不理!
如今别说那金秤,就连我们过冬的衣裳都当了!
可怜我明哥儿,腿还伤着……”终于抑制不住一阵坍般的痛哭,这一声哭却是真的。
姑娘却依然冷漠,让那鸾喜进来:“让连升叔想想法子,即使捞不出人来,也莫让我舅舅在里头受太多罪。”
卢氏听了,恨不能给自己的外甥女儿磕几个头:“姑娘慈悲姑娘慈悲!”
姑娘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舅母回吧,莫再来了,唐家以后也再不会帮衬舅舅的生意了。”
“姑娘,你让我们回哪儿去!
铺子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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