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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九郎(1/2)

屋中新添了床榻,并靠在窗边,使得里间颇显拥挤。

苍霁见天已三更,便潦草地吃了些东西,漱口之后滚身上榻。

净霖睡意全无,他不曾与人同室而眠,故而侧身望着床沿,心里只将百种咒术念来默去。

月色如水淌于席上,净霖浸在这水泊里,逐渐忘了背后还有人,全心都陷在精进二字上。

他的灵海生于本相之后,绕着咽泉形如风雾。

一眼望去,难以见底,只能瞧见咽泉寒芒萧杀,屹立在他胸口间不曾倒斜。

苍霁自后瞧着净霖,见净霖颈后光洁,白皙爽净,只无声一笑。

他在九天门鸣金台上窥视净霖数日,已将咽泉形貌了然于心,除了那什么降魔剑道,他待净霖更有意思。

这样胸藏利剑的人,谁能料得他抱起来是软的?

鸣金台并不是苍霁头一回见净霖。

一年之前,净霖曾斩西北大妖虎头枭。

此枭位居北地偏西的沼泽荒地,本是苍帝座下置西抵抗血海的一员大将,却因些至今未明的糊涂事,掠杀了北地三城的百姓。

净霖负剑孤身前往,将虎头枭斩于血海之前,引出邪魔惊天涛浪。

苍帝到时,只见那白袍一剑封海,无数巨浪迎面而止,咽泉剑前无魔僭越。

苍帝问左右:“此人是谁?”

小妖便缩颈回话:“帝君不识他,他便是那九天门纵行中渡剑无敌手的净霖!”

数月之后,苍帝又得梵坛邀约,前往至南古刹听议清谈。

他与佛同座相并,粗茶饮就间瞥见一只石头小人盘腿坐在莲池旁,持筷垂钓,在诵经声中昏昏欲睡,点头不止。

苍帝心下一动,余光见它又坐片刻,忽地弃筷跳起来,伏在池边抄杯捞鱼。

池中不过几只手指长短的红鲤,初萌梵音才通心性,一个个围着石头的小杯打转,反而逗得它越探越深,最终一个“咕嘟”

栽进池中,顶着莲叶晃了一头的水。

苍帝忽问真佛:“一点生机,顽石亦能脱胎成人?”

真佛笑而不答,只道:“胸中藏剑,道里隐真。”

“何处寻道?”

“道自在神明,道自在天地。

凡目所及,凡耳所闻,皆可称道。”

真佛抿茶笑语。

苍帝后靠冷笑,说:“天下修道,我道何处?”

“破后方立。”

真佛说道。

苍帝反问:“如此说来,我的劫数将至?”

“帝君已洞察秋毫,心存思量。”

真佛颔首。

苍帝眸中杀机一现:“是谁。”

真佛却抚掌大笑,将一颗佛珠抛丢入池中,说:“南禅八百莲池水,缘定其中不可探。

帝君想弄明白,不如踱步自寻。”

苍帝霍然起身,却听真佛正色一劝。

“劫数良缘具不能料,帝君心思百转莫测,与其寻出来,不如放任自流。”

“他既是我的劫,便是我的命。”

苍帝身隐雾间,“天地之间能称帝者唯我而已。

这命我给不了,只能先杀了他以却后事。”

苍帝沿池而去,在袅袅梵音中,见那佛珠沉沦水面,顺流南去。

莲池最南处,万花之间停一小舟。

舟上对坐两人,一为持经解道的老僧,一为披着天青宽衫的男人。

老僧呶呶不休,枯燥无味。

男人散发入定,端坐静听。

那天青的袖淌进池中,剪出一方天色,沾了一袭莲香。

净霖侧容冷情,既不见不耐,也不见困倦。

池面如境,波映苍穹,刹那望去,竟有种他端坐于净空云间之感。

咽泉既是净霖,净霖亦是咽泉。

至纯之性铸这天地第一剑,至净之雨融这天地第一色。

他心无外物,故而色不流俗。

苍帝拨雾眺望,竟痴了。

池间突然攀上石头小人,它端坐在老僧背后,学着老僧的模样摇头晃脑。

老僧愈念愈慢,忍不住迟咳一声,对净霖说:“可是腻了?”

那小人登时“嘭”

地变回石子,手里捏着的佛珠滴溜溜地滚到净霖手边。

净霖面色如常,对老僧俯身以示歉意。

老僧道:“贫僧知经书无味,却也是无法为之。

公子心修剑道,最忌浮躁,归去后,亦要日日念念才好。”

净霖指拈佛珠,说:“看来我佛缘不浅,大师不必担心。”

老僧说:“公子凡俗不近,修为虽长,此心却孤。

这世间最叫人断魂的不是邪魔,而是‘情’字。

心修剑道,看似超脱万物,实则如履薄冰。

错一分,断一念,毁一心,便是万劫不复,神魔难论。”

净霖说:“父子心,兄弟义,皆是情。”

“就是这般。”

老僧看着净霖,“方说公子尚不解世。”

净霖懵懂,却说:“若‘情’字为劫,自斩了它便可。”

老僧长叹一声,不再应声,对净霖抬手作礼,转身上岸而去。

净霖犹自枯坐,指间拢着的佛珠已干,他忽然生出股凉意。

石头“啪”

地复原,与净霖并坐。

苍帝看了半晌,无声退了。

苍霁收回思绪,见净霖已转回身,正望着他。

他顺势露出歉色,说:“吵着你了吗?”

净霖默默地盯着他。

苍霁一头雾水,心道自己既没露形,也没显鳞,却仍在净霖的目光里系上了扣,说:“那日别过,还不曾问过你名字。”

净霖说:“净霖。”

“久旱逢甘露。”

苍霁一本正经地说,“难怪遇着你,我身心都畅快舒坦。”

净霖说:“那夜我”

“你与人吃酒丢了钱,我拾金不昧还给了你。”

那金珠还硌在腰侧,苍霁连眼睛都不眨,“随后带你歇了一夜,你自回去了。”

净霖皱眉:“我怎一点也想不起来。”

“与人吃酒就是这样。”

苍霁说,“你酒量浅,日后除了亲近之人,还是不要轻易饮酒。”

净霖问:“敢问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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