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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济水舟(2/3)

猎户死前甚至说不出半句话,软倒下去,“哗”

一声入水。

姜恒听见水声,在一艘小船上站了起来,却见耿曙长身而立,玉树临风,在漫天星光之下稍稍活动手腕,缓慢朝他走来。

“没事了。”

耿曙一身越人武服湿透,贴在身上,现出漂亮的男子胸腹、背脊轮廓。

姜恒问:“上回的杀手吗?”

“嗯。”

耿曙道,“现在剩最后一个,今夜他们不会再来了,咱们回宫去?”

在耿曙眼里,这人突如其来,骤然而死,甚至比不上一只转瞬而过的飞鸟。

“没事就好。”

姜恒坐在船头,拧衣服上的水,朝耿曙笑道,又有点可惜,说,“那就……回去罢。”

耿曙在星光下低头看姜恒,心生一念,说:“不想回去?

那带你划船出去玩罢。”

“好好。”

姜恒马上道。

说着,他解开缆绳,拿起篙,在岸边一点,小船载着二人,再度摇入济州城中。

耿曙站在船尾,姜恒坐在船头,黑夜里也没人看,姜恒便解开外服,晾在一旁,只穿单衣衬裤,坐在船头,看着两岸璀璨灯火。

耿曙划了一会儿船,到岸边买了酒食,将船撑到上游处,随着河水慢慢地顺流而下。

沿途他们经过济州的教坊,经过五光十色的酒肆,一切犹如在梦中。

“喝酒吗?”

耿曙也一身白衣,坐在船上,朝姜恒晃了晃手里的酒。

“不是不让我多喝?”

姜恒笑道,“我给你斟罢。”

“我来。”

耿曙道,自己提壶,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姜恒,说:“干了,弟弟。”

姜恒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耿曙叫他“弟弟”

了,一直以来,他都叫他作“恒儿”

,听到这称呼时,还挺奇怪的。

姜恒笑着喝了酒,说:“桃花酿,越酒。”

“我说,”

耿曙一饮而尽,又开始斟酒,认真道,“有一件事,我在心里想了很久、很久。”

“什么?”

姜恒莫名其妙,说,“什么事?”

方才桥上的话,被那刺客一打岔,姜恒已忘光了。

耿曙说:“刚才桥上就想说的……算了,喝酒罢。”

“你说啊,”

姜恒笑道,“什么事这么庄重?”

“算了。”

耿曙叹了口气,说,“喝酒,来,恒儿,咱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我还记得那天你喝醉了,在雪夜里唱的歌儿,你还记得不?”

耿曙斟上第二杯。

“什么歌?”

姜恒茫然道。

“你怎么老忘事儿?”

耿曙实在忍无可忍了。

“哦!”

姜恒想起来了,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那天耿曙远在城墙上,居然听见了。

“等等。”

耿曙说,继而在船头飞身一跃,单足一点,上了岸边小楼,楼内传来隐隐约约的琴声。

不片刻,里头传来惊呼,耿曙一手持琴,随手玩了个旋,又跃回船上。

“哎,”

姜恒哭笑不得推他,“你怎么抢人东西?”

“我留钱了。”

耿曙说,“再过几天,我就要为这座城去打仗,保护所有的百姓,朝他们买个琴怎么了?”

姜恒有时对耿曙这野蛮的、说一不二的性子实在是没办法,这么多年了,他心里还住着那个野人少年,从未有过改变。

“你唱,”

耿曙把琴搁在膝头,注视姜恒双眼,说,“我奏琴给你听。

我是耿渊的儿子,就像你会使剑一般,我也会弹琴,想听什么你就唱。”

姜恒抱膝,笑意盈盈,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耿曙拨动琴弦,小船慢慢地划过星河,四周泛着一场缤纷缭乱的梦,琴弦在济水上洒下弹动的音,犹如千万水珠落在河面上,化为细细密密的一道轨迹,融入了河里的漫天繁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随着耿曙一扫琴弦,水中星河内的浩瀚群星仿佛刹那间跳动起来,随着小船漂向下游,而汇为千万缕柔和的光轨。

“星河如覆,山川凝露。”

姜恒又轻轻地唱道,“伴此良人,有斯柏木……”

耿曙不低头,注视姜恒的侧脸,左手按弦,右手连弹,叮叮咚咚的琴声从他们身畔散开,落入水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还唱什么?

你说罢?”

姜恒眼里倒映着两岸灯影,在这艘船上,他们隔绝了天地,只有彼此。

“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耿曙说。

“那我来弹?”

姜恒要接琴,耿曙却道:“你坐着。”

琴声沉寂下去,在那万籁俱寂之中,再“噔”

的一声,发出了颤音。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耿曙以他低沉的声线缓缓唱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二人坐在那小船上,耿曙奏琴起唱时,始终看着姜恒在那光影中的清秀脸庞,与漂亮的双目。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姜恒笑着与他一同唱道。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耿曙嘴唇微动,似在朝姜恒倾诉。

那一刻,姜恒从耿曙的表情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

耿曙低声道,“山有木兮……”

“木有枝……”

琴声归寂,世间一片静谧。

耿曙放下琴,姜恒没有说话,避开耿曙目光,望向水里的漫天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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