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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痴心熬尽(2/4)

然而听到徐行之渐趋均匀的呼吸声,孟重光哪里还舍得惊醒他,恨不得把呼吸调成与他相当的频率,省得响动太重,吵扰了师兄的清梦。

于是,他小鱼似的地随着徐行之均匀的吐息而呼吸,这本是极为枯燥无聊之事,但孟重光却不这样认为,只觉每一下呼吸都有趣至极,令他满心欢喜。

不多时,那均匀的呼吸声突地停了。

紧接着,孟重光听到身侧传来衣料窸窣的摩擦声。

他心中一喜。

以前在他睡时,师兄半夜若是苏醒,定然会抱住他轻轻亲上一记;孟重光觉浅,有时知道他被亲醒了,师兄还会刻意抱着他缠绵一番,把他的嘴唇每一处都细细叼弄伺候一遍,边亲边发出模糊沙哑的笑。

孟重光最吃他这一套,每每被他吻热吻痒,情动腰软,自是求饶不止,师兄亦不理会,他便如师兄所愿,翻身将他拖至床内,行那阴阳之礼…… 然而,所有美好幻想,截止在一样冰冷尖锐的物体抵上他额心的朱砂痣时。

起初孟重光没想到那是什么,待他想明白,却也没有动上分毫,甚至他还在继续模仿着徐行之佯睡时的一呼一吸。

然而,曲折幽深的冷气正从他胸口中泉涌而出,把他彻底冻僵了。

……他朦胧地想道,师兄会不会刺进去呢。

答案只有是或否,但为了想清楚这个问题,孟重光几乎是熬干了自己所有的神志与气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预想中的疼痛未曾出现。

孟重光听徐行之发出一声含糊的低骂,旋即是薄刃滑入鞘中的声音。

很快,他又躺回了原处。

在放弃刺杀后,他似乎也暂且撂下了一段心事,呼吸声在紊乱了一刻钟后,重归了安然平和。

这次听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

黑暗中,孟重光缓缓睁开了眼睛,悄无声息地翻坐起身,目光茫然地滞留在徐行之安睡着的脸上。

半晌,他对那睡着了的人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满心欢喜盼来的人要杀他?

看徐行之的衣服,明显是被刚刚投入蛮荒的,那么这十三年他去哪里了?

师兄是来杀自己的,那么,莫不是这十三年来,他一直同那九枝灯待在一处?!

朝夕相对?!

渐生情愫?!

纷至沓来的猜想和醋意几乎要把孟重光的脑袋挤爆。

但那熟睡的人又不能给他答案。

片刻后,孟重光穿戴整齐,漫无边际地晃出了房门。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他只想到一个暂时没有徐行之的地方,免得那正在他心头撕咬的怪兽突然窜出来,伤了徐行之。

他甫一走出塔外,便见一行人急匆匆迎面而来。

满身是血的周望被陆御九打横抱于怀间,周北南满面煞气横提长枪翼护在其身侧,二人均是面色苍白,更衬得周望身上的鲜血猩红刺目。

陶闲正背扛着周望平日惯使的双刀,那东西对他来说太沉了些,刀套将他单薄的胸膛勒得下陷了不少。

他脸红脖子粗地跟在最后面,但情势危急,几乎无人注意到他现在的窘态。

血腥气把孟重光从昏天暗地的迷思中稍稍拽出了一些。

他问:“这是怎么了?”

陆御九来不及答话,惶急地抱着周望往元如昼的屋子里去了。

周北南怒意勃然,一双眸子里拉满血丝:“我道他们今日怎么打了就跑,敢情封山的老王八蛋设了埋伏,百十来号人蹲在山坳里,专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他想把略有凌乱的头发向后捋一捋,却发现发冠已是歪歪斜斜,心中火气更旺,干脆一把将发冠也扯了下来:“这群欠埋的灰孙!

亏得阿望只是伤在皮肉,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这群人的脑袋一个个削下来!”

孟重光对此反应不大:“元师姐在,该是无恙。”

这时候,陶闲才气喘吁吁地来到塔前,想要将负累卸下,却因手臂纤细无力,解不下刀套,往侧旁歪斜跌撞两步后,和那青铜双刀一起栽翻在地。

周北南这才发现双刀一直叫陶闲背着,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地把滚在一处的刀和人拆分开来:“小陶,你怎么也不喊一声?”

陶闲咧嘴轻轻一笑,手软脚软地扶着塔身爬起,说:“我,我去守着阿望。”

看到陶闲,孟重光自然想起了与他形影难离的另一个人:“曲驰呢。”

陶闲抹抹汗,答:“我与,曲,曲师兄,半路上……”

周北南及时阻拦住了他:“得得,你先歇了吧。

等你说清楚得到猴年马月去。

……小陆赶过来的时候,阿望已伤得很重了,我护着他们俩杀出来,半路上恰好遇见小陶和曲驰他们寻灵石回来,曲驰替我们拦住他们,我便先带他们回来了。

……我瞧曲驰那架势,恨不得屠了整座封山。”

陶闲为曲驰申辩:“曲师兄,不是惹事的性情。”

周北南言简意赅道:“那是没惹急他。”

说罢,周北南又转向孟重光:“我还是不放心,得去看着阿望。

……你这是又要出去?”

从头至尾,周北南没提上徐行之一句,看来是因着周望受伤,情势混乱,前去找寻他们的陆御九尚未来得及将此事告知于他。

孟重光麻木地应了一声,神志倒是稍稍清明了些:“我……去蓝桥坡,采些蕙草来。”

周北南听他这么说,难得从焦灼中挤出了一丝轻松神情来:“多采些回来,阿望喜欢那玩意儿的味道,放在房中,她恢复得也能快些。”

孟重光应也未应便飘出了塔去。

周北南在他身后叫了好几声,他也未曾回头。

……若知道后来会发生些什么,孟重光抵死也不会出塔,也不会放任能够自由活动的徐行之留在塔中。

谁也不知孟重光的房中还睡着一个徐行之,因而徐行之一觉醒来,溜达出塔时,均聚在了周望房中的塔中诸人竟是谁都没有发现他。

昨夜曲驰见了周望的血,极痛极怒间,仗剑一路闯入封山,整座封山都被他清了个空空荡荡。

那封山之主兽皮人自视甚高,特趁孟重光不在时奇袭于塔,想给这抢占了他地盘栖身的一行人一些教训,未料想会遭到这般报复,被硬生生赶得遁出封山主峰,携美姬狼奔豕突、穷途末路之际,路过塔边,恰见徐行之在塔外溪边浣手,又被姬妾黄山月指出此人乃风陵山徐行之,是孟重光最为爱重之人,报复之心顿起。

而那厢,孟重光经过反复思量,已经想通了不少。

最坏的结果,不外是师兄成功被那该死的九枝灯蛊惑了心神。

只要今后师兄呆在他身边,早晚会回心转意的。

再者说,昨日师兄有那样好的机会下手,他都没能下得去手,可见师兄终究还是有一点点在乎自己的,不是吗。

想通这一点,孟重光欢天喜地地捧着一捧蕙草自蓝桥坡返塔。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空空荡荡、死寂一片的房间。

待他再找到师兄时,师兄躺在兽皮人在封山中挖出的密道刑室内,浑身皮肉已被沾了水的黄麻绳抽尽。

虽有黄山月在旁劝阻,但兽皮人眼见麾下势力受到曲驰如此重创,其意难平,为着报复,竟是生生将徐行之打得气绝当场!

亲手屠去了藏在密道内的所有人,孟重光折返回了徐行之身侧。

那双眼睛尚睁着,倒没有太多痛苦,似是为自己这回的死法而感到戏谑好笑。

孟重光带着满手还未散去的蕙草兰香,把徐行之鲜血淋漓的脸捧起,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下去。

师兄,稍等等,下次我不会叫你这么痛了。

……少顷,空气中又腾起了一片繁杂的硝光金火。

正居中空的光轮像一只光溜溜的独眼,注视着突然抽搐倒地、周身熊熊燃烧起来的漂亮青年。

它像是慈悲为怀的菩萨,又像是漠然旁观的冷眼。

孟重光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出烧得丝丝作响的沸腾黑血,片刻后,他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十几米,才逐渐腾出些力气,发狂似的朝藏尸地奔去。

再来一回,孟重光懂得了一件事: 凡事俱有因果命数。

一着不慎,由他亲手埋下的前因便会酿出苦果。

因而这回,他没有让师兄绕路,而是叫他取道密林,快快回塔,果真及时叫住了打算纵身追缉封山诸人的周望,徐行之却被周北南缠住逼问,好一通险象环生后,孟重光才得以带徐行之入塔。

第二日,得了线报的兽皮人蠢蠢欲动,想要挟持徐行之,孟重光在发现四周有探子窥伺之后,假意离开,果真引得那兽皮人亲自出手。

孟重光趁机生擒于他,把他囚入室中,本想效仿他上次对待师兄的手段将他活活打死,谁想封山竟像是发了疯似的拼死来攻,想将兽皮人救回。

他只得叫徐行之在塔中稍等,自己率周望周北南等人前去迎战御敌,谁想那兽皮人自知必死,在囚室中闹出响动,惹徐行之前去查看后,趁机将体内灵力引爆,把师兄炸成重伤。

等孟重光折返回塔中时,徐行之数根胸肋均被炸断,断骨插入脏器之中,已至濒死之境,即使元如昼在身侧,也再无转圜之机。

在徐行之气息断绝前,孟重光抱着他,谁也不许靠近。

一声声的喘息从孟重光仿佛被撕烂成碎布的肺中挤出,他的每一声呼吸,听起来竟是比脏腑尽毁的徐行之要更痛上百倍。

突地,他听到徐行之喃喃道:“钥匙。”

孟重光堵住他身上的血洞,痛得恨不得将它们全部移至自己身上来:“师兄,求你不要说话,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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