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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尔虞我诈(2/3)

……他大概是真的倦了吧。

在一片纷乱中,又有另一名堡主不客气地发问道:“敢问山主,世界书又是怎么一回事?

您不是公开说过,那徐行之已经身死?”

九枝灯不理会他的咄咄逼人,只给出他知道的信息:“世界书确在徐行之体内。”

那堡主追问:“世界书究竟有何作用?”

九枝灯说:“我并不知道。”

堡主怪笑一声:“已到这种时候了,山主何必再对我们有所隐瞒呢。”

九枝灯神色冷淡:“我说了,我的确不知世界书有何神通。”

话不投机到这份儿上,众人已觉不必在此处多呆,一个个冷笑着拂袖而去,其余十几个脾性稍软的人也不敢在此地多留,匆匆拱了手便转身离去。

众人离去时,天元宗宗主嚣张跋扈的声音远远自殿外传来,依稀可辨:“……与其再选五个领头的,倒不如重选一个山主!

魔道在此人手上已是废了。”

九枝灯对这般大逆不道之词竟没有丝毫反应,孙元洲自不好越俎代庖,替他发怒,便轻声询问道:“……山主?”

他不能确定九枝灯是当真不怒不愠,还是打算记下一笔、秋后算账。

九枝灯却只是闭了眼睛,说:“我困了。

想在此处休息一会儿,莫要叫别人来打扰。”

孙元洲应了一声,心中犹自存了些希望,在九枝灯把双腿抬上坐榻时,他低声询问:“山主,你当真不打算出手吗?

只需一场胜利,便能挽回些许人心。

他们想要的,无非也就是这个而已。”

九枝灯垂下眸光。

没有催动灵力时,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通澈宁静,看不出半点魔道之人的戾气。

半晌后,他说:“……他们想要的,我已给不了了。”

孙元洲以为他说的“给不了”

是“不想给”

,倒也理解,叹上一口气,便取来一件裘皮大氅,盖在了九枝灯身上,口吻慈和道:“没事,歇下吧。”

这赤练宗宗主做得倒像个家仆,旁人若是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替孙元洲委屈,然而孙元洲由于知晓自己的分量和能力,做起伺候人的工作来倒是得心应手。

九枝灯经过这一场不长不短的乱会,精力看起来被透支得不轻,蜷缩起来,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腰身处无肉,只够险伶伶的一握,侧卧在坐榻上时,面庞五官更见浓秀,似有工笔精心描过,浑然天成,额头饱满,唇殷形薄,活脱脱一个薄命美人的模样。

廿载没做到的事情,卅罗没做到的事情,这个薄命美人都做到了。

……可做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依旧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九枝灯,魔道,四门,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孙元洲思及此,对他怜惜之情愈盛,又见他皱着眉一脸不适,便猜想他是躺得不舒服,想去寻一样东西来替他垫着头。

然而,他刚要起身,手便被九枝灯拽住了,直直按在了胸口。

孙元洲身体一斜:“山主?”

“……师兄,别走。”

青年梦呓着,“师兄,我知错了……我不想回去,求你不要送我回魔道。”

孙元洲心倏地一软,在榻前单膝跪下。

睡梦中的青年褪下了所有盔甲,变成了无助又可悲的小孩儿,哑声乞求:“在那里我谁也不认识……师兄,你废了我的功力吧,让我留在风陵山做你的近侍,我什么都能做……”

孙元洲沉默了,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贴上了九枝灯的前额,只觉那里冷得烧手:“……山主。”

这一句尊称,把九枝灯昏乱的神志拉回了正轨,他骤然放开了那只手,翻身揽紧了腰间剑身,再不发一语。

孙元洲叹息一声,帮他把拱乱的裘氅向上拉了一拉,掩门离去,唤来赤练宗一名弟子:“方才与会的天元宗宗主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想了一想,如实给出了一个姓名。

孙元洲淡然吩咐:“派一支部的弟子去,把天元宗灭了。”

事到如今,魔道人心散乱,灭一宗、少一门,已无任何区别,但屠灭这一宗生了悖乱之心的狼崽子,至少能给其余五十一个宗派之主做个样子,叫他们知道,魔道尊主,不是能任由他们欺凌践踏的。

不管世人与后人如何议论评说,在孙元洲心目中,九枝灯是魔道的英雄,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吩咐过弟子后,孙元洲便转身折回青竹殿中,继续尽心竭力地为他的山主寻找一个枕头。

翻来覆去间,他在桌案下方的暗格中寻到了一枚不大不小的冰匣。

匣子是用灵力封印起来的,孙元洲自是打不开,他也没兴趣探究九枝灯的秘密,脱去自己的外袍,将冰匣一层层包裹起来,勉强做成了个枕头模样,塞在了九枝灯颈下。

榻上之人却敏感得很,一碰便睁开了眼。

他定定注视着眼前人,不再胡言乱语:“……孙元洲。”

孙元洲柔和道:“是。”

九枝灯将眼睛闭了一闭,再睁开时,又想到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温雪尘,还没找到吗?”

孙元洲禀告道:“回山主,弟子们一直在找。”

九枝灯静卧在榻上,道:“若是有探子在师兄那里见到他,或是发现他在蛮荒某处,定要来告诉我一声。”

孙元洲很不能理解大战在即,九枝灯为何还对一具醒尸念念不忘,但他仍恭敬拱手道:“是。

属下记下了。

山主还有何吩咐?”

九枝灯说:“确实,还有一件事。”

孙元洲抬眼去看九枝灯,只听他轻声询问:“这魔道之主若是给你做,此时,你是降,还是战?”

孙元洲立即放软了膝盖,把自己狠狠摔砸在地上,汗出如浆,半字不肯多言。

九枝灯亦沉默不语,等待着他的回话。

长久的沉默间,孙元洲一张脸涨成了金纸模样,一口牙咬得发酸,直到确信自己是彻底避不过这个问题了,他才横下心来,一气儿说尽了自己的心里话:“若是属下,会弃风陵,保大部。”

孙元洲其实很想说,当年若是由他来做这魔道之主,他要么狠下一条心,让魔道夺四门之势后,斩草除根,纵情放欲,任意妄为,图一个痛快淋漓,要么就安心做四门之臣,省却这无数的麻烦。

九枝灯偏生选择了一条跟自己较劲的路,好人做不成,坏人也做不成,魔不魔,道不道,人不人,鬼不鬼,何苦来哉。

九枝灯听了孙元洲的话,又默然良久。

孙元洲摸不透他的脾性,略有些不安:“属下只是随口一言……”

话音未落,九枝灯一把攀住了他的衣襟,身体前探,附耳轻声说了些什么。

孙元洲猛然一愕,喉头一抽一抽地发起紧来:“山主,不……”

九枝灯掐紧了他的衣襟,又说了两句话。

孙元洲的脸色一阵风云变幻,唇抖了两抖,灰色双眸陷于深深的哀伤之间:“……山主,我明白了。”

九枝灯松开了手,让自己重新躺回榻上,并将孙元洲的外袍递还给他,把冰匣搂在怀中,轻声说:“照做吧。”

九枝灯既不肯出手,魔道各宗派为求保命,骂归骂,吵归吵,还是勉勉强强地联合了起来。

然而,眼下情势已和当初同仇敌忾攻打四门时的情形彻底倒转过来。

十三年前,清静君横死,徐行之遭逐,孟重光遁逃,四门倚仗着假神器之势,自认安全无虞,其结果便是被突然发难的魔道打得措手不及。

十三年后,他们没有了神器,没有了家园,但好在一腔热血尚未变冷,措手不及之人便换成了魔道。

十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记得当年魔道是如何夺了四门气数的人还没有死绝,孰正孰邪,许多人都还分得清,辨得明。

魔道本非正统,当年其挟盛势而来,何等矞皇风光,然而,一人独大、派系倾轧、不服上管,种种问题积弊早已存在,而当徐行之等人逃出蛮荒、挟破竹之势来袭时,他们还算光鲜亮丽的外壳便瞬间破裂,只留下一地鸡毛。

与混乱一道蔓延开来的是流言。

每值战乱之时,流言永远比真相传得更广更快,尤其是在丹阳峰破壁一役后,每一个魔道弟子都在议论徐行之的神通广大,添油加醋,口耳相传,于是传闻越来越离谱。

——不论徐行之想去哪里,只需凭空画一扇门便是。

——他若是想要一座山峦倾覆,想要一川清海枯竭,只需坐在桌前动一动笔头即可。

总而言之,他有落笔成真的仙法术道,只要信手写下一人的姓名,便能隔着百里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摘人脑袋,活脱脱是手持判官笔的活阎王。

流言本就会越传越玄,在徐行之他们攻下丹阳峰、原地休整之时,魔道三情宗所占据的泰来山发生过一次规模不大的地动,却唬得那些修炼合欢之术的女弟子们惊惶失措,纷纷叫嚷着这是徐行之的警示,若不投降,谁知下次他大笔一挥,谁知他会不会将整座山峦倾倒捶碎?

老四门挟恨而来,本就气势茁壮,再加上有流言相佐,当第二座临时联盟再次被一扇蛮荒之门悄无声息地突破时,其余三处联盟彻底慌了神。

好容易拼凑起的联盟轻而易举地分崩离析了,逃的逃,示好的示好,魔道宗派混乱成了一滩散沙。

与之相对的,是当年遭魔道之势弹压的散修。

这些年来魔道得势,他们只好销声匿迹,生怕魔道挟势报复;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得了盼头,便立即与丹阳峰与应天川两处联络,携带各路修士汇入四门队伍,不在话下。

现今,四门的一切事务皆由曲驰主理,面对投降示好的魔道与飞鸟来投的同道,曲驰一一甄别、接纳,忙得脚不沾地,却事事条理清晰,像是定盘之星,坐地之鼎,稳妥地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而作为流言中心的徐行之自然乐得外界把自己传得玄之又玄,索性趁机偷了闲,把周望推了上去,叫她在曲驰身旁协理诸样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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