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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八)(2/10)

原来当年陈平安和那位好人兄,曾经一起游历至一处密室石窟,里边有两具白骨,一位是清德宗凤鸣峰女修,一位是陇山国君主,早年也曾是清德宗那“一声开鼓辟金扉,三十仙材上翠微”

的修道胚子之一,只是后来国难当头,此人不得不半途而废,舍弃修行,重新下山,继承大统。

如此说来,杨后觉愿意担任小小彩雀府客卿,就水到渠成了。

也难怪那位好人兄,会去往剥落山那位避暑娘娘府邸处,而且又会“恰好”

被他找到了那条密室地道。

将卢氏皇帝送回京城御书房,陈平安之后便走了一趟摇曳河祠庙,再次见到了那位名叫薛元盛的河伯。

第一次游历北俱芦洲,陈平安离开壁画城后,便是这位喜欢当那撑船舟子的河伯,载了自己一程。

薛元盛还是老样子,一个肌肤黝黑的老人,就像个上了岁数的庄稼汉,年年面朝黄土背朝天。

只不过那会儿的陈平安,则是戴斗笠挂酒壶的装束,乘舟过河。

确认了陈平安的身份过后,老河伯啧啧称奇,摇头道:“不敢置信,自家小小祠庙,还曾接受过一位隐官大人的香火。”

当年薛元盛还误以为自己碰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竟然会任由那么一桩天大福缘,就像从指缝间漏掉,最终与一位壁画城骑鹿神女的认主,失之交臂。

薛元盛与那位青衫剑仙,走出祠庙,一起散步走到河边,很难想象,这位金身不输江水正神的老人,如今依旧是一位没有朝廷封正的淫祠河伯。

薛元盛指了指河边一处,笑道:“当年那个姓裴的小姑娘,就是在这儿破境,气象大到吓人。

好嘛,这才几年功夫,如今都得喊一声裴大宗师了。”

落魄山观礼正阳山一役后,这件事,就成了薛元盛与老友们在酒桌上一桩不小的谈资。

老夫曾经在河边站着不动,接下那位裴大宗师的破境一拳。

双方之后算是江湖上的不打不相识吧,老夫为她撑船过河,很聊得来的。

陈平安笑着点头。

裴钱当时的破境机缘,在于她心中道理与世上道理的一场打架。

陈平安曾经详细问过李槐,与裴钱一起游历,那段山水路程上的大小事情。

小姑娘长大了,变成少女,再变成年轻女子,就该藏着些心事。

哪怕是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都不好过问太多了。

薛元盛习惯性蹲下身,搓动泥土,嘿嘿笑道:“当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求之不得福缘,你却避之不及。

一开始我误以为你小子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要么就是个脑子拎不清的傻子,否则实在是说不通的事情嘛。

现在想来,一个能够成为剑仙、当上隐官的人,怎么会傻。

那么当年就肯定是装傻了。”

陈平安随意坐在岸边,点头道:“那会儿我确实是装傻,不过怕也是真的怕。”

薛元盛笑道:“那位骑鹿神女,很清高的,只有她瞧不上的人,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个外乡人,当年她已经被你气了个半死,要是听到这种混账话,非要再被你气个半死。”

陈平安笑道:“各有所好而已,没有高下之分。”

老河伯难免腹诽一番,奇了怪哉,好像身边这位年轻剑仙,当年路过一趟,那壁画城八位彩绘神女,春官,宝盖,灵芝,长擎,仙杖,骑鹿,行雨,挂砚,就全部变成了白描图案。

当然前边五位,是早就离开壁画城了,有生有死,各有造化吧。

不过这位隐官大人,能不能算是一位作壁上观的收官之人?

陈平安掏出那枚养剑葫,喝了一口酒,这就是真到不能再真地喝假酒了。

当年仅存的三幅彩绘壁画,骑鹿神女,当年她被某个年纪轻轻的外乡人,给伤透了心,只是因缘际会之下,转去投靠了道心相契的清凉宗宗主,贺小凉。

而精于弈棋的那位行雨神女,名为书始,与那个手持古老玉牌、跪地磕头直到额骨裸露的年轻修士,有了一桩甲子之约,然后她才会去找“李柳”

请罪。

至于那位挂砚神女,已经跟随主人去了流霞洲,离开骸骨滩之前,走了趟鬼蜮谷,她将那座积霄山袖珍雷池收入囊中。

而她认定的主人,正是夜航船上那位容貌城的城主,邵宝卷。

陈平安每次一想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当年凭本事挖了几条积霄山雷鞭而已,怎么就与你起了大道之争?

你家大道,难不成就是条田间小路吗?

哪怕是条田间小路好了,相互间随便侧个身,也就擦身而过,各自前行了。

薛元盛好奇问道:“这是在隐官大人的梦境中?”

陈平安点点头。

薛元盛不由得感慨道:“这也行?!

真是修道大成了。

好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

“取巧而已。”

“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滴水不漏。”

“也就值个八钱银子。”

薛元盛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说吧,这次找我什么事。”

得到陈平安那个答案后,薛元盛皱眉道:“图个什么?

值当吗?”

陈平安摇头道:“这种问题,谁都可以问,唯独薛夫子问得多余了。”

要是图个值当,河伯薛元盛如今的金身高度,至少可以高出五成。

若是如此,如今大渎封正,薛元盛就算是补缺当个渎庙水正,绰绰有余。

薛元盛抬起双手,狠狠揉了揉脸颊,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心诚一炷香罢了,就当拜你我心中的那个不值当好了。”

双方谈正事,都是爽快人,其实就几句话的事情。

倒是聊起了裴钱,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愿意多说,一个喜欢听这些,舍不得走。

薛元盛说如何都无法将当年那么个财迷姑娘,与后来的“郑撒钱”

和“裴钱”

联系在一起。

只说当年少女搬出一整套家伙什,用那戥子称了银子,再用小剪子将碎银子仔仔细细剪出八钱来,除了青竹杆的小戥子,还有一大堆的秤砣,其中两个,分别篆刻有“从不赔钱”

、“只许挣钱”

……难怪后来她会化名郑钱,行走江湖…… 与薛元盛道歉之后,她还会懊恼万分,说自己练拳练拳练出个屁,练个锤儿的拳。

当时还有个身穿儒衫的年轻读书人,人很好,不过说实话,一看就是个读书不是特别开窍的。

对于薛元盛对李槐的这个评价,陈平安只能是无言以对了。

陈平安收起养剑葫入袖,问道:“薛河伯是否愿意担任朝廷封正的河神?”

如果薛元盛答应此事,很快就会有一个摇曳河经过国家的礼部尚书,手持一封皇帝金敕,赶来此地住持朝廷封正仪式,然后同时还会有一位鱼凫书院的副山长到场。

这也是先前陈平安为何会改变路线的原因,需要大源皇帝卢泱和崇玄署帮忙牵线搭桥。

朝廷封正山水神灵一事,是需要消耗一国气运的,而薛元盛又是出了名的不在意香火,以至于谁都尊敬这位摇曳河河伯,但是所有大河流经的朝廷又都不敢主动找薛元盛,怕就怕入不敷出,连累一国运势。

只不过陈平安自有手段,把这笔账给抹平,事后肯定不会亏待了那个朝廷。

薛元盛神色古怪,笑道:“非要将我这座淫祠,推到这个位置上去,陈山主你到底求个什么?

是打算找我合伙做买卖,与那披麻宗和春露圃差不多?

希望我这位新晋河神,在河道运输一事上照拂几分,然后一起挣钱分账,你财源广进,我香火鼎盛?”

陈平安笑道:“薛河伯想多了。”

薛元盛打趣道:“怎的,你难不成还要求我不成?”

陈平安忍住笑,“那就算我求你。”

薛元盛疑惑道:“堂堂剑仙,一宗之主,面子就这么不值钱吗?”

陈平安答道:“虽说不算太值钱,可好歹值点钱,只是薛先生担得起。”

薛元盛摇摇头,依旧坚持己见,“要是相当那江河正神,早就当上了,我不乐意,束缚太多,不如现在自在。”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半点不假,披麻宗的上任宗主竺泉,是个很豪爽的山上婆姨,就找过自己两次,差不多的说辞,老薛啊,当个小小河伯,你不嫌寒碜啊?

给老娘句准话,这就帮你运作去,保管一家一户敲门过去,将来摇曳河沿途两岸,没个七八座祠庙拔地而起,就算我竺泉没牌面,如何?

只是薛元盛都没点头。

薛元盛转头道:“劳烦陈山主给句一竹蒿到底的准话,不然就算我今天拒绝了这件事,以后也要心中纠结,多个挂碍。”

天下剑修好不好说话,北俱芦洲山上的那些祖师堂最清楚。

陈平安摆手笑道:“薛河伯千万别多想,不答应就算了,我就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

薛元盛没好气道:“我信你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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