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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 不对(5/8)

高适真忍不住老泪纵横,抬头痴痴望向窗口。

崔东山一挑眉头,有点意思,这个老高演技不错啊,崔东山还是担心先生那边的战况,就没心情与高适真比拼演技了,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屋里屋外的,都别假装伤感了,当年高树毅的尸体是被带回了蜃景城的,所以国公府偷偷摸摸为高树毅塑造金身一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藏又藏不住的。

以后跟我打交道多了,你就晓得糊弄我,其实比糊弄鬼还难。”

高适真瞬间眼神冷冽,转头死死盯住那个“信口开河”

的白衣少年。

当白衣少年不再玩世不恭的时候,可能是肌肤白皙又一身雪白的缘故,一双眼眸就会显得格外幽深,“只是我比较奇怪一件事,为什么以国公府的底蕴,你竟然一直没有让高树毅以山水神灵之姿,重见天日,没有将其纳入一国山水谱牒。

当年等到高树毅的尸体从边境运到京城,哪怕一路有仙师帮忙聚拢魂魄,可到最后的魂魄残缺,是必然的,所以神位不会太高,二等江水正神,或是储君之山的山神府君,都是不错的选择。”

高适真其实是有话可说的,但是绝对不能讲。

因为当年那场雨夜小山之上,少年剑仙曾经说过一句话,让高适真极为忌惮。

“高树毅这样的人,我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别再碰到我,不然我再杀他一次。”

高适真为防万一,就根本不敢让高树毅的残余魂魄,塑金身建祠庙享香火。

但是要说让高树毅去当那身份隐蔽的淫祠神灵,高适真又不舍得,更怕被那陈平安哪天重游故地,再循着蛛丝马迹,又将高树毅的金身打碎,那就当真等于是“下辈子投胎,再杀一次”

了。

崔东山轻轻捻动手指,一脸可怜兮兮望向那个高适真,对方心神转动如流水,其实却被一位仙人沉浸其中,如泛舟而游,翻检心念如翻书,高适真依旧恍然不觉。

只是崔东山有些埋怨先生,当年这种壮举,这等豪言,都不与学生说一句,藏藏掖掖做啥子嘛。

崔东山其实哪怕不动用神通,很多事情都一样猜得到,但是奇了怪哉,当先生在身边,当学生的,就比较惫懒不爱想事情了。

崔东山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国公府密室里边的那盏油灯,我回了蜃景城,帮高老哥添油啊。”

高适真猛然起身,“你敢?!”

崔东山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敢我不敢。”

高适真颓然落座。

崔东山则站起身,走到屋门口那边,斜靠屋门,背对高适真,白衣少年双手笼袖,淡然道:“如果先生今夜吃了亏,又给我逃了命,我肯定让你陪着高树毅做伴,每天都相依为命,面对面的,魂魄纠缠,分不清谁是儿子谁是爹。

这都不算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偶尔你会把高树毅当那昔年爱妾,高树毅偶尔把你当丫鬟,或是某位仙子姐姐,那才有趣。

反正桐叶洲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儿,不缺这么一桩腌臜事。”

高适真呆呆坐在椅子上,大汗淋漓,只求着老管家裴文月,一定要活着返回天宫寺。

崔东山笑道:“回了。”

一把笼中雀缓缓收起。

是先生独有的善解人意了。

很快先生就与那裴旻并肩现身,只不过先生留在了天宫寺山门口,裴旻则直接出现在了禅房外的院子。

崔东山转过头,笑容灿烂道:“高老哥,回见啊。”

崔东山走出禅房,一步来到寺庙门外。

陈平安脸色惨白,却笑道:“没事,伤重,却没有伤及大道根本。”

崔东山点点头,心声言语道:“姜尚真肯定在赶来的路上了。

只要三人联手,大可以试试看。”

陈平安摇摇头,“不至于。

先回黄花观,路上跟你说细节。

不过等会儿进入蜃景城的山水阵法,你来出手。”

离去之前,陈平安面朝天宫寺,低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崔东山只好跟随先生,有样学样,在山门外礼敬佛法一次。

两人御风极慢,陈平安详细说了先前那场裴旻压境在仙人的问剑过程。

崔东山竖耳聆听,默默记在心中。

崔东山见先生不再言语,就小声问道:“先生当年就觉得这个站在高适真身边的老管家,不对劲?”

陈平安摇摇头,“看不出深浅,没太在意。”

当年陈平安既不是剑修,武道境界也不够,只记得有个站在申国公身旁的撑伞老者,气势沉稳,所以误认为是一位大隐隐于朝的武学宗师。

崔东山感叹道:“先生做事,还是喜欢这么以礼待人。

换成我,就我这随大师姐的小暴脾气,呵,早就对那裴老儿耍上一通王八拳了,江湖技击,年轻人乱拳打死老师傅,打不死他,也要吓死他。”

陈平安忍不住说道:“如今就算你加上我,再加上姜尚真,对付一个裴旻,胜算还是极小,三人能够不死人就逃命,就算我们赢了?”

“换命有换命的打法,逃命有逃命的路数。”

崔东山点点头,又摇摇头,双臂环胸,哼哼道:“今天是这样,可至多再过个百年,还是就咱仨,都不用全部出马,任何两个联手,一个只需要远远护阵,都能打得裴旻逃都没处逃,只能跪地上嚷嚷一句老子不是剑修啊,更不是那挨千刀的裴旻老贼啊,我跟他半点不熟嘞,所以你们肯定找错人喽。”

陈平安无奈道:“慎言。”

崔东山哦了一声,转去抚掌赞叹道:“不管怎么说,今夜问剑,裴旻愿意祭出全部飞剑,足可见这个老东西剑术高,眼光更高。

尤其是那比水鬼更鬼的‘水仙’,裴旻绝对是轻易不出手的。

虽说杀力最大的,还是裴旻最后那把专门用来斩杀山上剑修的‘破境’,可依然是祭出‘水仙’的次数最少。

好个深谋远虑裴老贼!

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今夜问剑,只出了一把‘神霄’,或是加上那把‘一线天’,就太小气了,传出去不好听,等到将来先生天下无敌了,裴旻就没脸说自己当年与先生实打实切磋过剑法。

如今四剑齐出,以后裴旻跟人吹起牛来,就底气十足了,指点剑术,能出四剑?

那肯定是拼了大半条老命,卯足劲与那陈大剑仙倾力问剑一场啊……”

陈平安愈发神色萎靡,轻声道:“给你一通胡扯说得犯困了。”

崔东山立即闭嘴,不再打搅先生的休息。

禅房那边。

高适真踉跄走向老管家,伸手攥住裴旻的手臂,颤声惨然道:“老裴,求你救救树毅!”

裴旻看着这个可怜老人,申国公府其实早已挑好了一条江水和一座高山,两者相邻。

裴旻没有挣开高适真的手,只是感慨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始终忌惮陈平安的那句话,高树毅当年在地方上,一旦封正山神,开辟府邸当了什么山神府君,不在京畿之地,早就再死一次了。

哪怕依附了妖族军帐,或是成功投靠那斐然,苟且偷生,可如今再被姚氏和书院翻旧账,真能活?

不管如何,做人做鬼,都要惜福。”

高适真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什么陈平安,他就是斐然!”

陈平安是不是斐然,对于你们父子而言,如今还重要吗?

其实半点不重要。

已经连个一都守不住了,还想着所求更多。

枉费自己故意由着那个陈平安不撤去小天地,双方在那边散步闲聊许久。

裴旻叹了口气,后退一步,一闪而逝,只留下一句话,“既然已经上了岁数,就多想一想那几句老话。

仁至义尽,好自为之。”

黄花观,今夜一场大雨下得很吓人。

刘茂只是连人带椅子被那么一推,就差点当场散架,呕血不已,摇晃起身,椅子碎了一地。

屋内留下了一把飞剑,悬停在空中,刘茂认得陈平安这把剑光幽绿的本命飞剑。

防人心,同时可以护着正屋那边的姚仙之。

刘茂瞥了眼墙上的那摊血迹,大局已定,陈平安还不至于演戏到这个份上,不然刘茂就要觉得这位剑仙,不是脑子太好,而是太无聊,脑子有坑。

如果说有无一把本命飞剑,是将剑修与练气士区分开来的一道分水岭。

那么一位陆地神仙,能否轻松掌观山河,是对一位地仙资质好坏、术法高低的试金石,而能否施展袖里乾坤,则是玉璞境修士与中五境金丹、元婴这地仙两境,一个比较明显的区别所在。

那么除开三教和兵家分别坐镇书院、道观、寺庙和战场遗址,以及练气士坐镇一座仙门祖师堂的山水阵法之外,一位上五境练气士,能否构造出一座大道无缺漏的完整小天地,境界高低,其实决定不了此事,有些天资卓绝的玉璞境都可以打造小天地,但是有些飞升境大修士反而做不成此事。

刘茂作为大泉皇子,对于修行一事,还是知晓一些山上内幕的。

刘茂起身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走到书架那边,仔细调整每一本书籍的细微位置,确定都恢复如常了,刘茂心里边才好受些。

只是当他看到书架空白处,刘茂不心疼其它书籍,却当真心疼那几本术算典籍。

瞥了眼那堆碎椅子,刘茂心里边有些不得劲,只不过扫帚和簸箕,都在两个弟子那间屋内,至于搁放在什么地方,从未注意过。

没来由想起那个陈平安竟然会留心竹竿晾衣,这么一对比,刘茂便有些颓然。

输给此人,一步一步陷入对方精心设置的圈套,确实在情理之中。

处心积虑,辛辛苦苦,当个一肚子坏水的人,结果还不如个好人聪明,这种事情就比较无奈了。

刘茂从未如此提不起半点心气,这种心境,都不是什么心疲力竭了,哪怕当年被名义上的父皇刘臻,事实上的兄长,过河拆桥,一道矫旨,就将自己赶到了一座荒废的黄花观,那会儿的刘茂,都不曾如此灰心丧气,还会想着兄长坐稳龙椅后,迟早有一天会记得他的有用。

后来换了件衣服还没几年的兄长,偷偷掏空国库,竟然跑路了,之所以没有带走姚近之,按照斐然当年的说法,好像是兄长看似与姚近之天作之合,实则命里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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