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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山主又要远游(2/3)

阮邛的两位嫡传弟子,董谷和徐小桥差点打算专门为这位来历不明的野修供奉,专门开炉铸造一堆符剑,结果被难得训斥弟子的阮邛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平安拦下姜尚真,从令牌咫尺物当中取出那块道家斋戒牌。

姜尚真惊讶道:“这是当了落魄山供奉的好处?”

陈平安笑道:“是送给那孩子的礼物。”

姜尚真收下了那块有些岁月的斋心牌,啧啧道:“一样东西两份人情,山主做买卖的境界,我周肥自愧不如。”

陈平安提醒道:“千万别教出一个混世魔王。”

姜尚真说道:“如今的书简湖,没有下一个顾璨的成长土壤了。”

陈平安神色淡然道:“希望如此吧。”

姜尚真叹了口气,说道:“闲的是野修周肥,真境宗宗主和姜氏家主还是很忙的,所以这趟回了书简湖,那场盟友见面,我可能会让下边的人代为出面,可能是刘老成,或者是李芙蕖,反正不会是咱们真境宗那位截江真君。”

陈平安笑着点头,“这两个都可以。”

接下来陈平安会在牛角山渡口登船,乘坐披麻宗下次南下的跨洲渡船,直接去往老龙城,在这南下途中,要见两拨人,一拨人是披麻宗和春露圃,商议三方合作的具体细节,第二拨便是姜尚真在内,围绕藕花福地形成的盟友,老龙城范二,孙嘉树,既然如今福地已经提升为中等福地,也有不少事情要重新谈一谈。

在等待披麻宗渡船重新南下期间,等到魏羡和裴钱回到落魄山,崔东山就会带着魏羡一起离开龙泉郡。

陈平安打算乘坐自家龙舟,带着裴钱一起去趟大隋山崖书院。

必须要去。

因为落魄山祖师堂的建成,陈平安无比希望当时能够出现在场的人,有李宝瓶,李槐,林守一,于禄,谢谢。

人难称心,事难遂愿。

而陈平安曾经与陆抬说过自己的愿望,那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落魄山,当年自己一步一步陪着走去书院求学的他们,以后可以在落魄山上,或是龙泉郡自家的某座山头上潜心治学,他们不是落魄山人氏,不在谱牒上记名,落魄山就只是有那么一个地方,山清水秀藏书多,每逢开春,便会杨柳依依,草长莺飞,让他们五人可以在未来人生路上的某段岁月里,哪怕很短暂,依旧可以离着小镇那座学塾近一些,然后他们若想远游,便去远游,若想历练,便下山去,仅此而已。

更多的,陈平安觉得自己好像也做不到了。

因为谁都在长大。

当年那个扛着一根根槐木满街跑的红棉袄小姑娘,在山间泥泞里哭着闹着也要小竹箱的李槐,在黄庭国仙家客栈里边好心却没有说什么好话的林守一,喜欢接替陈平安守后半夜的亡国太子于禄,永远冷着脸、事实上对整个世界充满畏惧的谢谢,都是如此。

陈平安这天夜幕里,趴在竹楼一楼书桌上,做了个鬼脸,学着他趴在桌上的莲花小人儿,咯咯笑着。

———— 从落魄山那边租借而来的熬鱼背上,珠钗岛岛主刘重润尚未去往书简湖,独自在山巅散步。

当她决定将水殿在熬鱼背炼化的那一刻起,其实“珠钗岛”

这个说法,就已经名不副实。

刘重润回到住处,桌上摊放着一幅她手绘的堪舆图,囊括了披云山在内的龙泉郡六十二座山头。

龙泉剑宗祖师堂所在的神秀山,与挑灯山,横槊峰,互成犄角之势,此外又有与熬鱼背如出一辙,从落魄山租借而来的三座山头,彩云峰,仙草山,宝箓山,六座山头连绵成势,加上龙泉剑宗后来入手的诸多山头,龙泉剑宗虽然在山头数目上与落魄山大致持平,优势不大,可事实上版图还是要稍胜一筹,何况听说大骊王朝有意在京畿北方,一直延伸到旧中岳一带,划出一大块地盘,交予龙泉剑宗。

圣人阮邛的龙泉剑宗和陈平安的落魄山之外,留下的各方势力,已经不成气候,哪怕抱团,能够拧成一股绳,显然都无法与那两个庞然大物抗衡。

龙脊山,枯泉山脉,香火山,远幕峰,地真山…… 刘重润低头凝视着这幅堪舆图上的三方势力分布,熬鱼背显然属于双雄对峙之外的第三方,只不过大骊山上仙家,显然都已经将珠钗岛自动划入落魄山藩属范畴,刘重润在观礼之前,心里不是没有点疙瘩,因为刘重润从来不愿自己的珠钗岛,沦为任何大山头的附庸,但是那场落魄山祖师堂观礼之后,刘重润便有些心情黯然。

那个在青峡岛当了几年账房先生的年轻人,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笼络起这么大的一份深厚家底。

与落魄山好到就快要穿一条裤子的北岳山君,关键是魏檗从来都懒得掩饰这点,三场夜游宴,就像黄梅天的雨水,急促密集得让人措手不及,夜游宴前后,披云山上,个个脸上笑容灿烂,心中哪个不是叫苦不迭,光是三份拜山礼,就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开销,没点本钱的,当下估计都已经是拴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还有一位玉璞境野修的正式供奉,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哪有不是宗字头仙家,却拥有一位上五境供奉的山头?

当真不怕客大欺主吗?

再加上一座北俱芦洲披麻宗的两位木衣山祖师堂嫡传修士,担任记名供奉,这又算哪门子事情?

至于那位站在第二排的白衣少年崔东山,刘重润觉得半点不比那“野修周肥”

好说话。

而当时站在第三排的四位男女,朱敛,卢白象,隋右边,魏羡,哪个简单了?

其中三人,刘重润都认识,水殿龙舟的打捞,与三人相处时日并不算短,个个神华内敛,气象惊人,剩下那位气势半点不输三位武学宗师的女子,根脚依旧晦暗不明。

可既然能够与三人站在一起,那就意味着隋右边的战力,不会弱了。

四位最少也该是金身境武夫的落魄山谱牒人氏?

偌大一座宝瓶洲,上哪儿找去?

但是真正让刘重润不得不认命的一件事,在于落魄山祖师堂的年轻一辈,营造出来的那种,经常见面的裴钱,横空出世的少年郎曹晴朗,岑鸳机,元宝元来这对姐弟…… 因为这些年纪不大的落魄山第二代弟子,决定了落魄山的底蕴厚度,以及未来的高度。

可最让刘重润震撼的,依旧不是这些,而是两件事。

一个,是落魄山祖师堂悬挂的那三幅画像。

这意味着落魄山从何而来。

那天是刘重润第一次知晓,同时也明白了落魄山的山名,竟然如此有深意。

第二件事,是当时那座不大的祖师堂内,无声胜有声的一种氛围。

那个头别玉簪子的青衫年轻人,孤零零站在最前方。

身后众人,无论什么境界,什么出身,什么性情,嫡传也好,供奉也罢,人人肃然。

尤其是当陈平安报出周米粒的护山职责后,作为一旁观礼的刘重润,很仔细去打量和感知众人的细微神色。

不是什么好像,而是千真万确,没有谁觉得年轻山主是在做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

刘重润一想到这些,便有些喘不过气来,走出屋子,在院子里散步起来。

仰头望向落魄山那边,刘重润心情复杂。

———— 山崖书院。

李槐下课后,发现自己姐姐竟然站在学舍门外。

亭亭玉立。

不否认,自己姐姐长得还行。

李槐笑道:“姐,今儿遇上了林守一,刚念叨你几句,你便来了。”

李柳看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些的弟弟,柔声笑道:“收到了家书,娘听你在信上说学业繁重,便放心不下你,一定要我来看看你。”

李槐开了学舍房门,给李柳倒了一杯茶水,无奈道:“我就是随口抱怨两句,娘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啊,对我来说,自打去了学塾第一天读书起,哪天学业不繁重?”

李柳摘下包裹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点头道:“唯一的不同,就是长大了。”

李槐白眼道:“我倒是也想着不长大,跟那裴钱一样,光吃饭不长个儿啊。

我读书不济事,累是真的累,只有每次跟随夫子先生们出门游历,一走就是几千里,腿脚累,心是真不累,比起在学塾苦兮兮做学问,其实更轻松些。

所以说我还是适合当个江湖大侠,读书这辈子算是没啥大出息了。”

李柳拍了拍包裹,“里边有些物件,你好好收起来,以后缺钱花,可以让茅山主帮你卖了换银子。”

“开什么玩笑,我哪敢去找茅山主,躲着他老人家还来不及。”

李槐趴在桌上,打开包裹,挑挑拣拣,埋怨道:“我就说嘛,姐姐你在狮子峰给老仙师当丫鬟,这才几年功夫,肯定没积攒下啥好物件,瞅瞅,没一件是那宝光冲霄的仙家宝贝,比陈平安送我的那些,差老远了,姐,努把力啊,好好修行,早点当个洞府境的中五境神仙,你是不知道,林守一如今那叫一个风光,都快要给大隋京城的女子抢破头了。”

李柳笑意吟吟,没搭话。

包裹里的玩意儿,当然是因为暂时没有打开秘法禁制,才显得黯淡无光,不怕她都怕书院和茅小冬一个不留神,便遮掩不住那份气象。

李槐哀叹一声,摇摇头,放下手里边的物件,重新系好包裹,他只能帮着林守一到这步了。

至于林守一为何非要喜欢他姐姐李柳,李槐是怎么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董水井喜欢自己姐姐也就罢了,在龙泉郡那边开馄饨铺子,与自己家挺门当户对的,你林守一如今可是大隋举国闻名的修道美玉,我姐有啥好的嘛,至于辛苦惦念这么多年吗?

李槐提了提包裹,呦,挺沉。

然后李槐看了眼双手持杯、慢慢喝茶的姐姐,忍不住语重心长道:“姐,今儿我就不说啥了,反正你还没嫁人,一家人,送来送去,银子都是在自家家里打转,可以后等你嫁了人,就千万不能这么送我东西了。

在山上修行,本来就不容易,你又是走亲戚关系才上的狮子峰,在山上肯定要被人碎嘴,在背后说你闲话,你还是自己多攒点银子吧,其实只要能够稍稍帮衬爹娘铺子,就差不多了,咱爹咱娘,也不念你这些,要是娘说什么,你就往我身上推,真不是我说你,岁月不小,都快成老姑娘了,也该为你自己的婚嫁一事考虑考虑,嫁妆厚些,婆家那边终归会脸色好点。”

李柳笑眯起眼,“看来是真长大了,都晓得为姐姐考虑了。”

李槐盘腿坐在长凳上,倒了些黄豆在碗碟里,推给姐姐,自己抓了一把放在手心,嘴里嚼着黄豆,笑呵呵道:“姐,你这话说得就没良心了,我打小就没少为你费心,可劲儿帮我找姐夫来着,比如我的好兄弟阿良啊,我最佩服的陈平安啊,可惜都没成,怨你自己,怪不得我啊。”

李柳丢过去一颗黄豆,“没你这么埋汰自己姐姐的弟弟。”

李槐一把抓住,加上手心那些,一股脑丢入嘴中,“玩笑话归玩笑话,以后嫁人,你再这么送东送西,一个劲往娘家填补家用,真不成。

姐夫会不高兴的。

你别总听咱们娘亲叨叨,我以后该是怎么样,我自己会争取的。

靠姐姐姐夫算怎么回事。

白白让你给姐夫家里人看不起。”

李槐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即便未来姐夫气量大,不计较。

你也不该这么做了。”

李柳笑问道:“为什么呢?”

李槐不耐烦道:“姐,你烦不烦啊。

跟你这么说,你就这么做,咱家谁最大?

我吧。

娘亲听我的,爹听娘亲的,你听爹的,你说谁说话最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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