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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偶然,离别悄然(4/8)

因为这些符箓,需要陈平安消耗相当数量的水府灵气,不过有得有失,失去的是水府那座小池塘的一些积蓄,得到的,是可以尝试着逐渐开辟出一条水府小天地运转的根本脉络,形成类似一条隐匿于江河湖泽的水脉,所以那拨绿衣童子们对此其实没有异议,反而鼎力支持陈平安的画符。

修行路上,如何看待得失,即是问道。

至于得失之间的均衡,需要陈平安自己去长久画符,不断摸索和琢磨,所幸水府那些青衣小童也会提醒。

陈平安一袭黑色法袍,手持青竹杖,走出屋舍,举目望去。

世俗王朝,是那白云深处有人家,山上仙家,果然是白云之上有城池。

城池之外,又有一座灯火辉煌的集市小镇。

云上城是修行重地,戒备森严,极少允许外人进入,大概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与彩雀府同在水霄国辖境的云上城,也会炼制法袍,名为行云袍,只是数量和秩都远远不如彩雀府,名气不大,生意平平,多是大渎沿途小山头的下五境修士,尤其是那些山泽野修,会掂量着钱袋子,购买一件。

大概也因为门派财源不广的关系,才出现了那座包袱斋扎堆的集市。

莫说是不长脚的店铺,长脚的摆摊,也需要交予云上城一笔神仙钱。

渡船悬停处,距离云海还有五十丈距离,无法再靠近。

不然船头不小心撞到云海,或是距离太近,随风飘荡,船身与云海接触,稍有摩擦,便会是云上城这座门派根本的折损。

所以下船之人,腾云驾雾,骑乘灵禽异兽,随便。

若是金身境之下的纯粹武夫,这半百丈距离,并不轻松。

陈平安便深呼吸一口气,后撤几步,然后前冲,高高跳起,踩在船头栏杆之上,借力飞跃而去,飘然落地后,身形晃荡几下,然后站定。

这艘隶属于龙宫洞天一座藩属仙家的渡船之上,妇人面容的女子管事与身边好友递出手,笑眯眯道:“拿来。”

两人打赌这位在彩雀府桃花渡登船的背剑年轻人,到底是山上剑修还是江湖剑客。

渡船女子猜测是背剑游历的纯粹武夫,观海境老修士则猜测是位深藏不露的年轻剑修。

老修士摇头道:“就不许此人故意使了个障眼法?”

这就是嘴硬,明摆着是打算赖账不给钱了。

妇人嗤笑道:“咱们洲的年轻剑修,那些个剑胚子,哪个不是洞府境的修为,地仙的风范,上五境的口气?

有这样的?”

老修士一本正经道:“天大地大,有个愿意藏拙的,收敛锋芒,历练谨慎,不奇怪。”

妇人管事怒道:“少用嘴巴拉屎,钱拿来!

一颗小暑钱!”

老修士哀叹一声,掏出一枚神仙钱,重重拍在妇人手掌上,然后御风去往云上城。

老修士会在此下船,因为要给嫡传弟子购买一件相较好的行云法袍,毕竟彩雀府的那帮娘们,做生意太黑心肠,东西是好,价格太高。

老修士只得退而求其次, 早年便与云上城打造法袍的工坊,交过了一笔定金,故而样式、云篆符箓皆是定制,还可以添补一些个天材地宝,让云上城增加一些法袍功效,在那之后,他这个当师父的,便需要在山下奔波劳碌,挣的是四面八方的辛苦银子,就这样勤勤恳恳积攒了几十年,才赶在那位得意弟子跻身洞府境之际,总算凑足了神仙钱,修行大不易啊。

尤其是有座小山头,仿佛一家之主,拖家带口的,更是柴米油盐都是愁。

妇人管事刚要欣喜,突然察觉到自己手心这颗神仙钱,分量不对,灵气更不符合小暑钱,低头一看,顿时跳脚骂娘。

原来只是一颗雪花钱。

只是那位老修士已经卯足了劲,御风飞快掠过集市,直去云上城。

妇人骂完之后,心情舒畅几分,又笑了起来,她能够从这只出了名的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撮毛下来,哪怕只有一颗雪花钱,也是了不起的事情。

她是一位金丹,不是跨洲渡船,金丹管事已经足够。

何况龙宫洞天的金丹修士,只说身份,是完全可以当做一位元婴修士来看待的。

因为她背后,除了自家师门,还与大源王朝云霄宫以及浮萍剑湖“沾亲带故”



对于山上修士而言,能够挣钱还是大钱的买卖关系,比起山下的君臣、夫妻关系,更加牢靠。

而那位与她早早相识的老修士,前程不好,观海境就已经如此面容衰老了。

要知道当年此人,不但为人半点不铁公鸡,而且十分潇洒风流,英雄气概。

可百余年的光阴蹉跎,好像什么都给消磨殆尽了。

不再年轻英俊,也无当年那份心气,变成了一个常年在山下权贵宅邸走门串户、在江湖山水寻宝求财的老修士。

可她还是喜欢他。

至于是只喜欢当年的男子,还是如今的老人一并喜欢,她自己也分不清。

陈平安入了集市,在行人不少的热闹街道一处空位,刚打开包裹摆摊,里边早就备好了一大幅青色棉布。

对面与身边,都是同道中人,有些正在卖力吆喝,有些愿者上钩,有些无精打采打着哈欠。

很快就有身穿两位雪白法袍的年轻男女,过来收钱,一天一颗雪花钱。

陈平安询问若是在此逗留四五个时辰,是否半价。

年轻男修笑着摇头,说一颗雪花钱起步。

陈平安便不再多说什么,递出去一颗雪花钱。

一洲最南端的骸骨滩,摇曳河那边卖的阴沉茶,也是差不多的规矩。

陈平安多问几句,若是在云上城这座集市租赁或是购买店铺,又是什么价位。

年轻男修便一一告知,和颜悦色。

铺子分三六九等,租赁与购置,又有价格差异。

到最后这位从渡船下来碰运气的外乡包袱斋,只是道谢,不再提铺子事宜,那位年轻男修亦是面容不改,还与这位年纪轻轻的山泽野修,说了句预祝开门大吉的喜庆话。

陈平安蹲在原地,开始摆放家当,有壁画城单本的硬黄本神女图,有骸骨滩避暑娘娘在内几头“大妖”

的库存珍藏,还有几件苍筠湖水底龙宫的收获,零零散散二十余件,都离着法宝秩十万八千里。

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一张张符箓,五种符箓,如列阵将士,整整齐齐排列在摊开的青布上。

陈平安抬头望去,那对云上城的年轻男女正在并肩而行,走在大街上,缓缓远去。

年轻男人似乎是这座集市的管事之人,与店铺掌柜和很多包袱斋都相熟,打着招呼。

年轻女子言语不多,更多还是看着身边的男人。

她的眼睛在说着悄悄话。

陈平安双手笼袖,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幕。

风景绝好。

此处的街上游客,因为皆是修行之人,比起凡夫俗子逛庙会,走店铺遇摊贩,便要沉默寡言许多,而且耐心要更好,几乎都是一座座包袱斋都逛过来,但是轻易不开口询问价格,脚步缓慢,偶尔遇见心目中的一眼货,才会蹲下身仔细端详一番,有些勘验过后,觉得自己心中有数了,就默默起身走开,有些则会尝试着砍价,一般都是开口便要拦腰砍,好脾气的摊主就拗着性子讲述那件仙家器物的来历,是如何来之不易,大有渊源。

脾气不好的摊主,干脆就不理不睬,爱买不买,老子不稀罕伺候你们这帮没眼力的穷光蛋。

陈平安很快就迎来了第一位顾客,是位手牵稚童的老人,蹲下身,又扫了一眼青布之上的各色物件,最后视线落在一排十张的那些黄纸符箓之上。

老人定睛凝视那五种符箓。

符纸十分普通,丹砂质不俗。

可是符箓的最终相,以及画符的手法。

不同符箓,又有高低之别。

老人很快心中就有了一个估价,必须要开口讨价还价了。

不曾想今夜只是带着自己孙儿出城散心,便有此意外收获。

老人伸手指向一排雷符,微笑道:“店家,这道雷符,单张购买,售价如何?”

陈平安笑道:“一张雷符,十一颗雪花钱,十张全买,百颗雪花钱。

不过我这摊子,不还价。”

老人点了点头,笑道:“符是好符,就是符纸材质稍稍逊色,承担不住这道雷符的全部威力,打了不少折扣,再就是价格贵了些。”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对方最少也该是半个行家。

那就更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了。

老人便又问了土符和水符的价格,大致相当,一张符箓相差不过一两颗雪花钱。

雷符最贵,毕竟雷法被誉为天下万法之祖,何况龙虎山天师府的立身之本之一,便是那“雷法正宗”

四字。

不过按照齐景龙的说法,这天部霆司符,若是配合黄玺符纸,才可以卖出一个凑合的价格,不然在寻常市井黄纸之上画符,威力实在太一般,寻常的中五境修士,都未必入得法眼。

结果被陈平安一句“你齐景龙觉得不一般的符箓,我还需要当个包袱斋吆喝卖吗”

,给堵了回去。

最后老人视线偏移,问道:“如果老夫没有看错,这两张是破障符别类?”

陈平安点头道:“高人相授,不传之秘,世间独此一家,我苦学多年才能够画符成功,但依旧只能保证十之五六的成功,符纸浪费极多,若是贱卖,便要愧对那位高人前辈了。”

老人抬头看了眼身穿黑袍、背负长剑的年轻摊主,犹豫片刻,问道:“店家能否告之两符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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