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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算账(2/3)

施舟人这位道人,大概才是最顶尖的刺客。

能够勉强与之掰掰手腕的,大概就只有萧愻了。

他虽然算计整座人间极多,有句话说得极妙,世上的“偶然”总会以一种新鲜面目出现,不是给人惊吓,便是让人惊喜。

那么中土神洲大绶王朝的太子殷宓,今夜属于两者皆有,惊吓的,是皇帝陛下竟然暴毙于宝瓶洲大骊京城,惊喜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负责监国的太子殷宓,正值壮年,他自己估计至少还要再当三十年的太子,才有机会荣登大宝。

文庙的韩副教主,当时直接找到了太子府通宵朱批折子的殷宓,再让他喊来将近二十位大绶重臣,挤在一间屋子里边。

韩老夫子这才道明缘由,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若非老夫子是浩然儒家的副教主,任何人都会觉得是个荒诞至极的笑话。

你们大绶的皇帝殷绩,皇子殷邈,大学士蔡玉缮,暗中串通青冥道士,联手十四境鬼物蚬,设计伏杀大骊新任国师,全被反杀。

一位功勋卓著的披甲武将瞠目厉色道:“韩教主,我们陛下亲自出使大骊,试图与宋氏缔结盟约,不管是什么缘由,大绶朝一国皇帝,那个姓陈的,说杀就杀了?

!”

韩老夫子怒道:“你他妈的懂不懂规矩,喊韩副教主!

他妈的文庙教主姓董!”

屋内那拨文官顿时被一口一个他妈的给骂傻眼了。

那位披甲武将满脸涨红,粗着脖子,刚要与韩副教主顶嘴几句。

一国皇帝被公然杀于别国京城,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怎么,他陈平安是文圣的关门弟子,恶人先告状,你们中土文庙便要一味偏袒大骊?

太子殷宓训斥道:“马宣,不得无礼。”

马宣是皇帝心腹,没有之一。

殷宓是名义上的太子监国,那么监督他这个监国太子的,便是前不久刚刚被调入京城的马宣。

不对,该称之为“先帝”了。

韩老夫子说道:“皇子殷邈曾经梦游仙宫,遇见一位自称仙君的‘施舟人’,在那之后,皇帝殷绩暗中研习山上秘法,试图占据殷邈肉身,追求百年数百年,长久担任大绶皇帝。

大学士蔡玉缮走扶龙一脉,在这期间出力不小,这位仙人的年谱、交游详情。

最早大绶与鬼物‘蚬’的接触,何时何地何人,你们都要一一盘查清楚。”

“大骊王朝已经与你们大绶正式宣战,相信很快就会收到国书。

蛮荒战场那边,你们两国边军挨得近,大骊铁骑应该已经得到通知,只等这边的结果……经过宝瓶洲一役,都说大骊铁骑甲天下,就数你们大绶朝最不相信,他妈的六十万大绶边军,一旦交战,还能活下几万兵马,你们这些官老爷好奇不好奇?”

听到此事,大绶朝国之砥柱的文武重臣俱是神色剧变,若说先帝殷绩“谋逆”,皇帝试图长生,那是大绶殷氏,与管着所有皇帝君主的中土文庙,兴许还能用一个心照不宣的家丑不可外扬,含糊过去,退一步说,即便文庙的处置结果是外宽内严,在本朝大功干戈,难道还要换个国姓?

退一万步说,大绶王朝当真换了姓氏,不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干练老道的文官武将?

毕竟谁坐江山,都需要官员治国。

但是大绶朝赶赴蛮荒战场的六十万边军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担任中层官员的年轻世族子弟,是积攒履历、“镀金”去的,他们跟屋内诸位,沾亲带故,弯来绕去,总能攀上关系。

打那蛮荒妖族,不管战场走势的好坏,他们都可以躲在后边。

可一旦与大骊开战,杀谁不是杀?

更甚者,彻底放开手脚的大骊边军,杀的就是这拨动动嘴皮子、积攒战功的权贵子弟。

据说宝瓶洲中部战役落幕之后,大骊边军曾筑京观十六座于大渎两岸,尸首被搁在京观顶部的,传言都是蛮荒宗门、大族出身。

一位职掌兵部的殷氏老人作揖恳求道:“韩副教主,文庙一定要让大骊宋氏保持克制,赶赴蛮荒的两国边军皆是头等精锐,一旦两国启衅,便是一场伤亡惨重的内讧,只会贻误浩然攻伐蛮荒的整体形势,岂不是让蛮荒妖族看笑话。”

韩老夫子冷笑道:“大骊骑军是精锐,我早就有数。

至于大绶边军是不是精锐,等到打过了,自然一清二楚。”

一位容貌俊逸、极为年轻的文官,走出一步,作揖朗声道:“韩副教主,容我斗胆一言,先帝之过错,大绶朝理当承担,但是,如果任由大骊边军攻打大绶,中土文庙有不加约束、任由事态恶化的不仁之嫌,阵亡异乡的两国边军有白白枉死的无辜之嫌。

所以下官恳请文庙既要问责于大绶朝,又要让大骊宋氏不可冲动行事。”

韩老夫子问道:“在哪里当官?”

年轻文官说道:“东宫讲读,詹事府少詹事。”

韩老夫子转头望向太子殷宓,“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殷宓回答道:“是先帝极为欣赏的文学之才,写得一手绝妙青词。”

韩老夫子说道:“殷宓,立即让此人去往蛮荒战场,置身于大绶跟大骊铁骑辖境接壤的第一线。”

原本这辈子注定会在大绶朝廷青云直上的年轻文官呆立当场,被吓得肝胆欲裂。

一位文庙副教主,总不至于故意拿话吓唬他。

韩老夫子盯着此人,“成了大绶边军之一,如此才有资格跟我说这些漂亮话,大义道理。”

“小子,到时候写信寄往中土文庙,不管是慷慨激昂的绝命书,还是为大绶边军仗义请命,我和文庙都信你是句句真心话。”

“记得在信纸上边糊上点鼻涕眼泪。

青词写得好,不知能不能写出几篇文采斐然的边塞诗。”

尚未而立之年、便已经破格成为大绶中枢重臣之一的詹事府二把手,早已悔青了肠子。

一想到自己被丢到蛮荒沙场,两国宣战,冲锋陷阵的某位大骊铁骑朝自己抽出亮晃晃的刀子,或是马背上一枪当胸捅来,抑或是敌军箭矢如雨泼洒下来……他此刻只是随便想象类似画面,便惊恐万分,如坠冰窟。

韩老夫子不再理睬此人,开始发号施令,“殷宓,大绶朝由你配合文庙彻查此事,即刻起京城戒严,不允许任何飞剑传信寄出,官员和修士不得外出,此外秘密通知五岳山君,钦天监,以及那几尊高位江水正神,全力配合太子府,追究到底。

但凡有任何的泄露,不管是大绶国律,还是殷氏家法,一律从重从严处罚。

此外涉及调配大绶境内所有山水神灵的密旨,我先钤印一方文庙印章。”

殷宓点头道:“就一个宗旨,在查明真相之前,接下来一切事宜,连我在内,大绶朝听从文庙调遣。”

其实屋内众人,心知肚明,大绶朝的太上皇,便是那位山顶的中岳山君,殷霓。

在浩然天下,将京城建造在大岳山脚的王朝,大绶殷氏是独一份的。

马宣便是通过中岳这条升官图路线,投身大绶边军,得以顺利建功立业,成为武将和疆臣第一人。

此外还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绶朝国师,刘绕已经闭关将近百年光阴,以至于许多百姓都不知本朝还有国师。

就在此时,屋门口那边走出一个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笑嘻嘻道:“韩教主,不如让我来给太子殿下打打下手,查漏补缺?”

韩老夫子思量片刻,点点头,“如此最好,我也担心自己带来的那拨君子贤人,绕不过屋内这帮官油子的八百个心眼子。”

马宣心中大怒,腹诽不已,这厮同样喊你韩教主,怎么不骂他一个他妈的?

崔东山唉了一声,埋怨道:“人跟人不一样的,有人吃饭,有人吃屎,张嘴说话,味道能一样?”

马宣也吃不准此人的身份,将其误认为中土文庙的某位正人君子,不过这话说的,不正啊。

韩老夫子也不愿多看大绶官员半眼,带着崔东山先行离开屋子,按规矩走流程,随便叮嘱几句。

崔东山刚刚转身,突然后仰,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道:“储君兄,在其位谋其政,侥幸撞大运,早早当上了皇帝,就要正本清源呐,一潭浑水里边做花样,除了浑水更浑,浊者更浊,还能有第二种结果吗?

我看没有,是也不是?”

殷宓拱手道:“受教。”

崔东山双手插袖,轻声道:“稍后可能动静不小,文庙这边可别小题大做。”

韩老夫子也没计较话里边的自相矛盾,笑问道:“怎么个动静不小?”

崔东山抬手抱住后脑勺,说道:“看情况吧。”

京城郊外的一处僻静山谷,便是大绶朝国师道场所在,只是设置了几层高明的障眼法,游山玩水的凡俗路过便会自行绕道。

一场濯枝雨后,阵阵黄雀风里,有座二进院落的小宅子坐落此地,青瓦白墙,山家风物。

屋前大槐老而秃,干大如斗,枝叶稀疏,屋后一老桂,树荫浓茂,夏日炎炎避暑于此,可以坐客三四十席。

一群被山上修士誉为照夜清的神异萤火虫,它们集聚攒簇在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上,熠熠生辉,宛如一支黄金色的巨大宵烛。

仙家气派。

负责来此做客的姜尚真使用了一张破障符,开了门,步入其中。

屋前空地,大小两张木椅子,坐着老人和少女。

老人正在那边吹嘘好汉当年如何勇,“师父不好虚名,最喜清净,厌了红尘,换成百年前,就你这小妮子,还想拜我为师?

想要与我攀关系的年轻俊彦,修道天才,能从中岳的山脚牌坊一直排到山顶的玉霄宫。”

老人见那少女满脸不信,只得多余解释一句,“别看师父不像个高人,这就叫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

少女至今还不晓得此地是哪里,师父到底是谁,她是去年末被家族丢到这边来的,修道资质尚可,跟师父拌嘴更是强项,“驴粪蛋表面光。”

老人便是大绶国师刘绕,道力深厚,庙堂里边蔡玉缮之流的所谓仙人,对上他,不够看。

刘绕瞥了眼抖搂了一手上乘破障符的客人,很面生,笑问道:“何方神圣,到此一游,有失远迎。”

姜尚真在别家道场之内闲庭信步,笑道:“晚生名叫周肥,道号崩了真君。

见过大绶国师。”

刘绕抚掌赞叹道:“好道号!”

中岳山巅,一处禁忌重重的山水秘境,有位意态慵懒的宫妆女子,凭栏而立,手拿一把素面纨扇,她伸手一抓,好像便将那天边一轮明月“取下”,在被她“绣”在了丝帛之上,变作一只白玉盘,再从刘绕道场屋后那边“移”来了一棵老桂树,种在了明月下边,她又从北岳地界移景来了五座翠绿山峰,排列在一起,在那纨扇上边,宛如一件袖珍可爱的青瓷笔架……

一个邋遢汉子斜靠栏杆,一脚脚尖点地,激赏不已,“不曾想世间还有这种‘百宝嵌’的手段,真是织女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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