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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大江流(4/6)

手稿的主人,他是想要试试看,至少是尝试一下,他要文圣一脉关门弟子的身份,去缝补昔年那场三四之争结束过后、就再没有缓和过来“两家”裂痕,那是中土文庙、乃至于整个儒家道统内部的巨大割裂。

陈平安愿意作那个跨出第一步的人。

礼记学宫司业茅小冬默然。

就算给小师弟什么君子头衔,陈平安也不会要的。

这何止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事实上,就连郦老夫子都看得很清楚了,甚至就连大雍王朝的开国皇帝,百花福地的护花者崔检等等,他们都心知肚明。

所以先前在台阶上,郦老夫子才会抽着旱烟,看似与老秀才说了句“客气话”。

因为“文庙副教主”的说法,其实是一个用意颇深的提法,只要你那关门弟子在中土文庙的位置足够高,那他就不止是你们文圣一脉的读书人而已了。

他就反而可以更加自由,宛如一座广袤高原之上,再起高峰,终究依旧在那片学问道统的大地之上,但是已经不需要你老秀才去替他遮风挡雨了,因为他自身就是一座大岳!

跟随花主齐芳一起来到大骊京城花神庙的崔检,同样有过一番看似玩笑的话语。

“我若是文庙真正管事的,非要让陈隐官同时进入文庙和武庙。”

之后到了火神庙,在封姨那边,崔检还是一样的说法。

崔检除了这趟游历,出乎为百花福地护道的私心考虑,何尝不是一种一种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算是对陈平安善意提醒的私心?

只要你陈平安进了武庙,哪怕跟文庙、与你先生都保持适当距离,那么就可以大大方方,既保持文圣一脉的道统身份,同时也再不至于过于束手束脚了,谁跟你好好聊,你就与之进道理。

谁不跟你好好讲道理,喜欢以所谓的大义来压你,那你陈平安就换个身份,用武庙陪祀圣人的身份,跟对方讲一讲符合身份的道理!

崔检开创的中土神洲大雍王朝,虽然如今没有跻身十大王朝之列,却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一流强国,可以称之为候补之一。

老秀才淡然道:“你们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我那几位学生当中,从小就最想要读书的人,是被关在阁楼的崔瀺吗?

是从小憧憬江湖的齐静春吗?

是左右吗?

是刘十六吗?

好,现在他铁了心要当一个穷兵黩武的王朝国师了,极有可能要一条道走到黑只走崔瀺的事功道路了。

这就是你们文庙的愿景,文庙的初衷,对吧?

是也不是?



老秀才嘿了一声,自顾自笑了起来,小齐啊小齐,也许你不该代师收徒的……是也不是呢。

殷绩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微笑道:“天下大势都不管了?”

陈平安伸手抹了把嘴巴。

天下大势?

剑气长城,文庙议事,还有“天上”,有你殷绩的份?

既然双方明摆着谈不了什么大势,才只好跟你聊点“小事”了。

陈平安再次将殷绩的脖颈高高提起,不打算再等了。

关于殷绩你,真就是人间最不值得计较的一件小事。

一间屋子,宋连轻声试探性问道:“哥,不跟着出去看看?”

宋赓重新盘腿坐回榻上,“既然刚才没胆子露面,现在走出去做什么?

除了只会被二叔和陈国师看得更轻,没有其它用处了。”

宋连神色黯然。

二叔你再生气,那句当着宋赓的面说“不立储君是对的”,说得也太重了些。

宋赓重新剥开一只柑橘,笑道:“你却是可以去看看的。

去吧,记得关门。”

宋连轻声问道:“哥,你没事吧?”

宋赓指了指屋子的满地狼藉,笑道:“也不晓得留几件东西给我砸,现在好了,我还能摔什么?”

宋连愧疚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拉着你来外边散心,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宋赓摇摇头,“一个看似措手不及的偶然出现,必然事先就有其无数个必然造就而来。”

慢慢嚼着柑橘,宋赓此刻的心境,当然没有脸色这么平静。

我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吃透了的,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懂个什么呢。

水榭。

好像有意不想让少女看到那边的血腥场面,那个方向的湖面始终雾蒙蒙的,教人看不真切。

容鱼与少女肩并肩坐在水榭长椅上。

陈溪已经稍微缓过来了,她现在只是有些担心那个自称姓陈的青衫男人,会不会因为她而惹事。

再偷偷想着,若是真能拿到一笔医药费用?

一千两银子是绝对想都不敢想的,五十两,三十两?

已经够多啦,那她就可以将积蓄一并寄给在学塾读书的弟弟、学女红添补家用的妹妹了,还能有些闲余的零钱呢。

容鱼也没跟少女说些腌臜事,不愿提起。

不用魏浃亲口发话,他这种熟谙官场内幕的意迟巷子弟,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落下什么把柄,老莺湖园子的大把事,自会动手。

当然,后者已经死了。

容鱼望向水榭那边,轻声笑道:“都进来坐吧,站在外边有点不像话。”

韩祎摇摇头,不敢。

韦赹更不敢,他直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那“曹沫”是吃皇粮的,肯定不假,否则韩祎方才也不会自称属下。

莫非是上柱国曹氏子弟?

可他韦家别管是不是家道中落,总被魏浃之流的同龄人,私底下嘲讽为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韦赹他们家毕竟家底还是有些的。

别的家族不好说,曹氏子弟有谁发迹了、去哪个衙门哪个州当官了,韦赹还是比较清楚的。

容鱼一直轻轻攥着少女的手,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只是淡然说道:“我让韩县令和韦掌柜进来坐。”

韩祎一下子头皮发麻,再不废话半句,快步进了水榭,默然坐在临近台阶的最角落位置。

宰相门房三品官,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更何况国师府两位侍女之一的容鱼,她父亲是谁?

一个只要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可以获封巡狩使的功勋武将!

意迟巷和篪儿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意迟巷的文官老爷们谁敢说她一句不是,篪儿街肯定就要同仇敌忾,如果布满将种子弟的篪儿街谁敢说她一句什么,那就叫清理门户!

大骊边军近些年私底下流传着一个说法。

巡狩使苏高山之战死,是为大骊底层寒素子弟开辟出了一条通往庙堂的青云大道。

只要稍微变通一点、便完全可以不死的征字头大将容驿,一位驿丞之子,让一辈子难入清流的全国胥吏,都敢有了个念想。

巡狩使苏高山已经为我们开道,容驿好像留下一句遗言给整座大骊朝堂。

让那条我们人人凭借功勋往上走的升官路登山道,给老子变得再宽阔一些!

我容驿反正是看不见了,我们大骊朝,不管文官武将,你们都莫要让人失望。

容驿在妻子去世之后就再没有续弦,所以他死了,就只留下一个孤女,她就是容鱼,被崔瀺带去了国师府,她在那一天天长大。

没敢跟着挪步的韦赹看了眼韩祎,我当真合适进去吗?

韩祎轻轻点头,韦赹这才蹑手蹑脚进了水榭,挨着韩祎落座。

容鱼指了指对面正襟危坐的韩祎,转头柔声与少女陈溪笑着解释道:“先前那个王涌金,是永泰县知县,这位叫韩祎,是长宁县的署理知县,品秩是一样的,当官却是不一样的当,韩祎要好些。

刚才你被园子大把事强行带走,韩祎却是冲上去了,冒着丢了官帽子的风险,也想要为你讨要个公道。”

少女惊讶不已,她先将那只受伤的手往身后绕去,慌慌张张就要起身与这位韩县令致谢,却被容鱼轻轻往回拉了拉,大概是让少女不用这么做。

陈溪却是执意要站起身,挣扎了一下,容鱼便立即松开了手。

容鱼松开手,看着韩祎。

少女毕竟在这园子做着伺候人的活计,平时接触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即贵,所以她听说过官场上那个天下第一县令的说法。

她施了个万福,与韩县令道谢。

见到这一幕,韩祎的脑壳都快炸了。

赶紧站起身,韩祎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陈溪姑娘,我若是个白身,不当官,那我今天可以大大方方,当得起你的一声谢。

但我既然是长宁县的署理知县,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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