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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大师兄和小师弟(6/8)

道观里边的贵重物件,几乎都在主殿里边搁着了,一样样一件件,都是与县衙那边详细报备过的,户房和工房的官老爷,每年都会按例一起来这边查看一番,若是有需要修缮的地方需要上报,就是官老爷们动一动笔头的小事了,这不好多年都没怎么更换了,不小心丢了更好。

好像是大前年来着,工房的主事老爷,亲自造访咱们道观,看过之后,就说奇怪呢,你们灵境观就这么牢固吗,哪哪都稳当,户房当差的听着了,好像也没吭声。”

显而易见,对方是提醒灵境观,可修可不修的地方,就抓点紧,别当哑巴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如此一来,那么县衙工房就有油水了。

至于户房那边,也可以稍稍分润一笔,就算钱不多,但是可以请本房同僚们喝顿酒吃顿肉,联络联络感情,不也是好事?

柴御一时语噎。

真是半点不见外。

本地民风是不是有点淳朴啊?

柴御再一想就释然了,这个常庚,以前是货真价实的读书人,难怪难怪。

看来由这个老人来当道观典客,就很好啊。

说不定真能够给师妹搭把手,帮着处理道观庶务?

只是有件事,柴御哪怕是外人,也是憋着难受不吐不快,犹豫了一下,柴御开口问道:“常典客,似乎不是特别精通道门钟鼓的打法?”

常伯一脸难为情道:“洪老观主倒是教过几遍,紧打慢打什么的,我年纪大了,记不住,学不来。”

柴御一时无言。

至于老人到底是学不来,还是嫌麻烦,天晓得。

那么柴御干脆连与晨钟暮鼓配合的“知不知道钟文内容是什么”

都懒得问了。

柴御只得再问一个简单问题,“常伯,道观这边道铙与琳、琅都是有的吧?”

常伯一头雾水,“道长说啥?

铙跟板,还有铜磬都是有的,就是平时用不着,洪老观主走了,如今就在杂物房摆着吃灰呢。”

柴御又只好耐心解释道:“法钟在左为琳、在右名琅,钟身往往刻有符咒云纹,一般来说县道观都该有的,可能就是材质相对普通一些。”

老人嘿了一声,“道长直接说是那种长柄的大铃铛不就得了。

有,怎么没有,洪老观主摇晃起来,念念有词,很好听的。”

每次几个少年都能趁机睡个回笼觉。

其中马重和土膏,更厉害,已经练出一种都能睁着眼睛打瞌睡的绝学了。

柴御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

这个上了岁数的常典客,年轻那会儿是个读书人不假,但肯定没有怎么用心读书,极有可能,就根本没想过要考道官?

是有自知之明,想都不敢想?

常伯看了眼通铺屋子那边,难得这么早就开门,林摅几个瞧着都很精神啊,都是精心捯饬过的,土膏还特地换了一身崭新道袍。

至于自家晚辈的陈丛,还是老样子,睡眼惺忪的,眼珠子那么一转,瞧见庭院已经打扫完毕了,快步走向自己,笑嘻嘻就要接过扫帚。

观主简素走出房门,看了眼那拨自己道观的常住道人,轻轻点头,率先步入主殿,开始上香。

除了柴御和花俏两个外人,其余人等, 至于庙祝刘方,就没上山,差点没把那几匹马当老祖宗供起来,老人一宿就没怎么睡,不是怕它们跑了得赔钱,就是担心遭贼。

听见了山上道观的钟声,老人这才放心去睡觉,倒头就睡,天王老子也别想喊醒自己,今儿必须睡个饱。

简素开始了首次道门早课。

虽说面对的,只是些少年,但是好在这些课业内容,都是她早就烂熟于心的内容,以前是聆听,如今只是换成了说教。

再加上来道观之前,她还是做过一些备课的,也曾请教过过一位属于大道观法眷的家族供奉,不过简素起先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只是那拨少年是听课还是“看课”

都还两说,还有那个坐在角落的典客常庚,竟然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这反而让简素悄悄松了口气,随后的讲课,渐入佳境,她毕竟十四岁就考取道牒的,来此讲课,其实就跟一国状元郎给村野蒙童授业差不多。

站在门口那边的柴御和花俏,也都是如释重负。

一天早课结束,就是斋饭。

常伯已经下厨准备早饭去了。

各地官办道观,除了斋醮科仪等法事,初一十五,必须吃素,除了不能吃荤,也有五荤四辛的忌讳,此外,就看道观各自订立的规矩了,当然有些道脉法统,一年到头都是严格吃素的,绝对不可吃荤饮酒,还会严禁婚嫁。

但是寻常官府建造的道观,都不在此列,灵境观便是如此。

再者有些时候,一国朝廷直辖的各级道观,能不能吃荤,往往都取决于皇帝陛下或是护国真人的个人喜好。

一张大圆桌,能坐十来号人,结果饭桌上,就是馒头、白粥,还有几盘类似冬腌菜的,以及一大罐子剁椒蒜头。

少年们都屏气凝神,只等新任观主一声令下,就可以动筷子了。

简素笑道:“常典客,道门有讲究,今天刚好是十五,这蒜就在四辛之列,还是撤掉吧。”

常庚连忙道歉,搓了搓手,将那罐剁椒蒜头拿走。

柴御有些无奈,洪淼难道就从来不管也不教吗?

几个少年的视线,就都跟着那罐剁椒蒜头走。

就靠它下饭了,没了这玩意儿,本就寡淡至极的伙食,还怎么办?

花俏便有些好奇,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吃吗?

若是吃完还不漱口,与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岂不是全是蒜味?

“都吃吧。

至于饭桌聊天什么的,我们都可以随意些。”

简素笑着端起碗喝了一口白粥,率先动筷子夹了一筷子冬腌菜,细细嚼着,咦,滋味竟然 当不错。

因为简观主在场的缘故,少年们的吃相都很斯文。

等到简素放下筷子的时候,几个少年还在啃馒头就粥。

花俏看出门道了,尤其是那个陈丛,看似吃得慢,其实真没少吃!

听说柴仙长和那大个子娘们要去一趟县城采办些东西,林摅自告奋勇,帮忙带路。

结果发现简观主竟然没跟着他们一起下山,少年一下子就焉了,出了道观的门,就开始病恹恹。

简素开始闲逛道观,主殿之外,客房,斋堂,厨房,堆放农具、杂物的储物间,其实也就那么几间屋舍。

土膏和马重十分殷勤,领着观主“走门串户”



唯有陈丛,双手插袖蹲在檐下晒着和煦温暖的日头,懒洋洋打着哈欠。

少年始终秉持一个宗旨,能偷懒就偷懒。

一天下来,除了换了个观主,对这个惫懒少年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相较于其余少年的那股兴奋劲儿,陈丛好奇的几件事,都没法说。

比如新任观主的屋子那边会搁放马桶尿壶吗?

平时人有三急的,简观主也是用道观的那座公用茅厕?

还有以后简观主晾晒在院内的贴身衣物,挂在竹竿上边,随风飘来晃去的,会不会有损观主威严啊?

少年思来想去,觉得极有可能,简观主会让那个黑炭婢女在道观外边租一栋屋子,或村里或县城,如此一来就可以同时解决掉许多个麻烦了,早知如此,就问问常伯,手头有无闲钱,先在庙祝刘方的村子里头租下一栋空宅子,再转手租给简观主,一年下来只是挣她个几钱银子,不亏心吧?

可惜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白白少掉这么条财路。

晚饭依旧是名副其实的一顿素斋,好在简观主拿起筷子之前,笑言一句,只要不是初一十五斋戒日,不忌荤辛。

陈丛欲言又止,结果被好像未卜先知的常伯瞪了眼,少年终于还是忍住了,否则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简观主,咱们道观是忌不忌荤辛的事吗?

是吃不吃得起荤味的事啊!

除了六戊日都不用举行早晚课,道观每天上殿的晚间课业,先焚香点烛,之后所谓奉诵经文,其中作为道观晚坛的第一首步虚韵腔,其实内容都是固定的,不过由洪老观主换成年轻的简观主,同样是似唱似读的韵律,林摅几个听得神采奕奕,至少表面上如此,陈丛依旧听得昏昏欲睡,至于之后的经文,也都是从一众朝廷钦定的道教典籍中挑选,一年年,一百年,礼十方,通灵感,发清静志,解冤救苦拔罪,升天得道离于迷途……好像道门科仪都是这么一天天传承下来的老规矩。

等到晚课结束,马重他们几个就找到门外的柴仙长,与他问来自何方,会不会那种腾云驾雾的仙家法术,真如书上所说,是在那种高过云海的山中修道吗?

陈丛就去了常伯的屋子,暮鼓一响,就得睡觉了,今时不同往日,毕竟灵境观换了个当家做主的,以前洪老观主是从不管这些的,大晚上不睡觉,道观大门一关,后门可不会上锁,随便溜出去逛荡便是,早课的时候补觉就是了,天大地大回笼觉最大嘛,前提是别打呼噜,不然就等着清洗一个月的马桶吧。

老人继续看那本旧书,封面也没个书名。

陈丛记得多年以前,只要想看,常伯就都会把书交给他,心情好还会讲解几句,但是好像从去年开春起,也可能是前年冬末?

在那之后,就不让他看这本书了,常伯的理由是你小子记性还凑合,再看也没啥意思。

其实不光是这本书的事情,记得小时候,常伯还是很喜欢说话的,什么都愿意跟他聊,只是越后来,就越不爱开口说话了。

这让少年有些伤感,好像他一天天长大了,常伯就跟着一天天老了。

陈丛确实记得书上的内容,为首一篇好像就是讲道门礼乐的,什么鼓其乐之君邪,什么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又说什么凡钟为金乐之首,梵宫仙殿,必用以明摄谒者之诚,幽起鬼神之歌……对于这些,少年都是懵懵懂懂,所谓知道就只是知道而已了,陈丛也是不太感兴趣的,唯一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是书上经常在某个小节末尾来上一句类似“而墨子非之”

,“而墨子非之奈何”

,反正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却都有“墨子”

这个词语。

早年询问常伯,才知道“墨子”

是个人。

少年好奇问道:“常伯,写这篇文字的老夫子,跟那个叫墨子的人,是有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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