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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头顶三尺有谁(5/6)

小米粒小声问道:“仙尉道长,睡不着觉,是在想念故乡么?”

““书上说,不忘家乡,仁也。

不恋故土,达也。”



仙尉卷起本就是装模作样的书籍,想了想,微笑道:“所以按照这么个道理,游子思乡是人之常情,只是在外讨生活,同样需要豁达几分。”

小米粒点头,使劲鼓掌却无声,“有道理,仙尉道长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嘞。

哈,这么好的道理,我要关起门来,跟它好好相处,可不能让它偷偷溜走哩。”

仙尉咦了一声,以书卷敲打手心,“小米粒的这个道理,貌似说得更好,学到了学到了。”

小米粒见仙尉道长心情蛮好,就挠挠脸,问道:“仙尉道长,能拉二胡么?

好听得很呐,总是想着,白天人多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开口。”

仙尉笑着点头,立即起身,“稍等片刻,我去拿二胡。”

有人捧场,何乐不为。

在自家落魄山,谁会不喜欢小米粒呢?

以前独自浪荡江湖的年月里,迫于生计,假冒道士、真名年景的仙尉,其实很是学了些手艺,跟人下赌棋挣钱,只是其中之一。

二胡是很早就会拉的,但是到了落魄山这边,道士仙尉其实没想着、而且也没啥机会重操旧业,只是某次在朱敛院子那边,听老厨子坐板凳上拉过一次,仙尉当时可谓听得如痴如醉,惊为天人,就与朱敛虚心请教了几次,朱敛就把那架二胡送给了仙尉。

事实上,多才多艺的老厨子,莫说是二胡,便是那多是女子操-弄的一手琵琶,朱敛都弹得堪称惊艳,尤其是可以用那软糯的评弹的女子戏腔,极尽男女情爱之缱绻情思。

只可惜据说朱敛有自己的讲究,往往只有小米粒和陈暖树在场的时候,没有外人,两个小姑娘开口说想听了,他才会摆弄这些被他说成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

仙尉总觉得年轻那会儿的朱老先生,若是容貌稍好几分,都不用如何英俊,只需相貌周正些,恐怕就有茫茫多的红颜知己了。

曾经旁听过一场对话,景清道友询问朱敛,“老厨子,就没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其实这个问题,落魄山中,很多人早就想问了。

朱敛笑骂一句,“屁话,当然有。”

陈灵均一脸不信,“比如?”

老先生笑道:“生孩子。”

明月夜里,道士仙尉快步回屋子拿来二胡,坐在竹椅上,仙尉咳嗽几声,润了润嗓子,低头调弦几下。

道士拨弦幽幽唱,道士歌起山愈静。

当仙尉闭着眼睛,微微仰头,面带微笑,用一种据说是老生戏腔唱出那句“我本愿将心单单向明月,奈何那明月却只照沟渠”



小米粒哪怕听过几次了,还是次次觉得这会儿的仙尉道长,唱得可……好看了。

关于这个说法,裴钱以前就笑话过小米粒,当年只有老厨子,说她的这个讲法,很有学问。

山路那边,青衣小童抬起手臂,大声叫好,陈平安直接一板栗敲下去。

仙尉赶紧停下拉二胡,赧颜不已。

小米粒转过头,伸出手指在嘴边,示意景清别打搅仙尉道长。

陈平安只是在门口与仙尉闲聊几句,看了眼小镇方向,很快就带着陈灵均重新返回山上。

山上,方才小陌已经带着谢狗去往拜剑台。

小陌给出了理由,没有任何藏掖,谢狗虽然不太情愿,只是想到郭盟主就在那边,也就捏着鼻子去了拜剑台。

在御风途中,她还在埋怨那个小题大做的山主,不晓得自己在某本老黄历的交情,她跟其中两位即将到来的客人,关系老好了。

小陌却是对她知根知底,当场拆穿谢狗那个张口就好的的谎言,笑言一句,老好?

老字没问题,好可真算不上,当年你杀气腾腾跟那两位书生问剑,关系能有多好。

只要有小陌陪着,就不跟陈平安计较啦。

谢狗双手扶住貂帽,没话找话,小陌,你有怕的人吗?

小陌说不多,小夫子肯定能算一个。

在那远古岁月,剑修小陌跟白景,都是极有名不怕事的主儿。

朋友少,结仇多。

谢狗苦着脸,有点憋屈,说我可打不过礼圣,这个场子找不回啦。

小陌笑道这种场子不用找回。

谢狗说下次去莲藕福地,我跟着一起啊。

小陌犹豫了一下,说我跟公子打声招呼。

谢狗在云海上蹦蹦跳跳,貂帽摇晃,衣袂飘飘。

小陌笑着与她同行,只是貂帽少女这种幼稚举动,小陌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就只是跟着,看着。

严州府遂安县边境,细眉河畔,大骊钦天监客卿的白衣袁天风,与一位姓刘名飨、字子骏、又字巨君的山上前辈结伴而行。

后者是年轻容貌,满身的浓郁书卷气,哪怕刻意收敛都遮掩不住。

所以不得不用上了一份隔绝天地、却又丝毫不妨碍“井水河水”

两处光阴长河相通的神异手段。

这种处境,有点类似出海访仙的左右。

刘飨走路的时候,习惯性身形佝偻,直不起腰的模样。

落在市井凡俗眼中,可能就是一个好相貌的后生,年纪轻轻的,怎就驼背了。

先前袁天风看过了风水堪舆,就建议当地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乡贤,造魁星阁以聚紫气,最后还留下了三句谶语,“榜眼作先锋,状元自跟随。”

“一门登两第,百里得三元。”

“紫气东来,魁星四射。”

从头到尾,刘飨都只是笑着袖手旁观,不言不语。

袁天风问道:“子骏先生,难道是觉得我与道祖以言语借紫气,有点不妥当?”

刘飨笑着摇头,“没什么不妥,蛮好的,袁先生是高人。”

袁天风无奈道:“别人说我是高人也就罢了,你说这个,总觉得是在讥讽晚辈学艺不精。”

刘飨说道:“那就是袁先生想多了。”

袁天风转移话题,“先生为何喜欢以稗官自居?”

刘飨答道:“被弃之不用的学问,越往后越难登大雅之堂,时也命也。”

袁天风说道:“上古以降,后世学子,本不该如此走极端的。”

刘飨洒然笑道:“以前的赞誉,我在当时就是无福消受。

后世的骂名,一样担不起,后果嘛,就是我如今的模样了。”

就像小到一国官话,大到一洲雅言,其实文庙曾经有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颁布天下,一个浩然九洲通用的年号,初始元年。

袁天风叹了口气,有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好奇,想要知道,偏偏不宜开口询问。

相传浩然天下初定之时,曾有人与至圣先师分庭抗礼,两不相契,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像猜出袁天风的心思,刘飨说道:“我是不是那个人,都不耽误你我相见。”

袁天风问了个稍微不那么犯忌讳的问题,“子骏先生是不是曾经在骊珠洞天待过一段岁月?”

刘飨点头道:“当年受青童天君的邀请,是有过那么一场观道和……勉强能算是一种护道吧,只是时日不久,我很快就走了。”

袁天风喟叹一声,得到这个确定答复,一些个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关节,就说得通了。

“这没什么,万年以来,用几个不同身份,我走过的地方多了,在骊珠洞天的那点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刘飨笑道:“陆掌教的天运篇》,有那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

我辈好酒之人,饮醇醪如蛰者苏。

走,找个小馆子夜宵摊,喝酒去。”

一行人在夜幕里,悄然来到槐黄县城。

分成了两拨,辛济安带着好友去见过了那口锁龙井,再来到一条巷弄,笑道:“端正兄,这里就是骑龙巷了。”

被辛济安称为“端正”

的魁梧男子,腰悬一把铁剑。

虽说身穿儒衫,却更像是个混江湖的。

此人就是中土文庙那边,安排由他住持北岳山君封正典礼的读书人。

其余三位同样辈分极高的读书人,则在那座被小镇百姓俗称为螃蟹坊的地方驻足。

其中一位,来自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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