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715章 红与黑(2/3)

“相比之下,詹恩用手中权力编造出来,强迫世人相信的这层所谓阴谋夺位的‘真相’,岂非更惹人怀疑?”

泰尔斯闻言哼声。

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

“也许吧,也许索纳子爵生前对兄长忠心耿耿,并非权欲熏心之徒,但不巧,我就见证过因忠诚而生的背叛——不止一次。”

泰尔斯直直望向费德里科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寻常的涟漪:

“比如说,彼时的伦斯特公爵老迈昏聩,听信谗言,一意孤行地倒向商团新贵,授权支持他们发展壮大,从而忽视了土地贵族,旧日封臣,甚至忽视了属于凯文迪尔的权威……”

不出所料,费德里科皱起了眉头。

“以至于忠于家族的索纳子爵痛心疾首,决心为旧日法理发声张目,为家族亲兄振聋发聩,于是下定决心,诉诸雷霆凌厉,走上不归之路?”

泰尔斯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

“而在事成之后,家族统治回到正轨,子爵大人自己心愿已了再无牵挂,甘愿承担责任,坦荡撒手离去?”

整个房间安静很久。

而泰尔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费德里科。

“若殿下真是如此相信,又或者说,您真是如此怀疑的,”果不其然,费德里科的回话依旧冷静,可字里行间带着难以忽视的寒意,“那您为何不直接去敲开对面的门,请詹恩·凯文迪尔重新登上城主之位,人人满意,皆大欢喜?”

“你误会了,”泰尔斯笑了,“我怀疑的可不是这个,或者说,不只是这个。”

“殿下?”

泰尔斯停顿了一会儿。

“我怀疑的是,费德,你是真的打心底相信‘詹恩乃罪魁祸首’,抑或是……”

他眼神凌厉:

“为了复仇、权位乃至荣誉,甚至是为了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你告诉自己,必须这么相信?”

费德里科紧皱眉头。

“恕我驽钝,未能体会殿下语中真意。”

泰尔斯向后仰靠,审视对方:

“我的人在查探过后告诉我,血色之年以前,王国流行过伤寒瘟疫,翡翠城也不例外,而年少的詹恩身体虚弱,险些丧命,所以伦斯特公爵才把他送往东陆,名为游学,实为求医问药。”

王子轻声道:

“与此同时,你,费德里科·凯文迪尔,是作为鸢尾花家族‘不幸万一’时的第二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

费德里科猛地抬头!

“那如果当年詹恩不幸早死,公爵之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对吧?”泰尔斯不怀好意地道,“或者,他现在再死,也还来得及?”

费德里科不再沉着有礼,而是冷冷地盯着泰尔斯。

但泰尔斯依旧穷追猛打。

“告诉我,费德,当你午夜梦回时,想起南岸公爵曾经近得唾手可得,却最终与你擦肩而过,”他叹了口气,“可曾有那么一丝……不甘心?”

两人之间再度沉默下来,但这一次,房间里的温度更低了。

“殿下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对吧?”半晌之后,费德里科幽幽开口。

“喜欢?”

“我以为殿下原想探寻真相,纠曲矫偏,”费德里科望向泰尔斯,“却不曾想,您与詹恩一样,也只想用权力编织出‘真相’。”

泰尔斯表情一冷。

“你离乡多年,费德,但一回来就带来六场谋杀,带走六条性命,还不算那些受此波及的伤亡损失,为此毁掉的无数人生。”

费德里科的眼神凝固了。

泰尔斯端起茶杯,目光冷冽:

“就为了钓詹恩上钩,引他掩人耳目,逼他作茧自缚?”

“那些人,”费德里科不甘示弱,“出黑钱的商人,拿钱雇凶的中间人,收钱动手的杀手,到草菅人命伪造证据的警戒官,乃至害我父亲莫名‘自戕’身亡的狱卒,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有此下场,不过罚以当罪。”

“这轮不到你决定,”泰尔斯毫不客气,“何况仲裁和调查未完,真相如何犹未可知。”

“须知詹恩在翡翠城统治多年,早已一手遮天无懈可击,我又是一介罪臣之子,难以服众,若不行非常手段,不逼得他疑神疑鬼自乱阵脚,那我连站在这里对您说话,重翻旧案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你可算如愿了,”泰尔斯冷笑道,“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叫你‘猩红鸢尾’,称呼詹恩为‘黑手’,把这场家族争端称为‘红与黑’吗?”

费德里科闻言一顿。

“不得不说,我本不太喜欢这外号,”他眯起眼,“但一想到我堂兄也许更不喜欢他的……”

一想到詹恩的表情,以及他从今往后再也不敢戴上最喜欢的黑色系手套,费德里科就觉得心情愉快。

泰尔斯冷冷一笑。

“那也就是说,费德,你才是那个‘不得已’而行非常手段,以曲求直,想利用‘权力’编织出你想要的‘真相’的人。”

费德里科皱起眉头。

“告诉我,费德,如果你有机会当上翡翠城主,南岸公爵,”泰尔斯放下喝空了的茶杯,目光犀利,“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两人静静对视。

但不多时,费德里科紧皱的眉头便缓缓舒展。

“殿下想必刚刚见过我堂兄。”

泰尔斯眼神一动。

“因为您心情不好,”费德里科的表情恢复平静,“而我想,此时此刻的翡翠城里,应该没有其他人能让您心情不好了。”

“你观察得挺细啊。”

“请恕罪,”感觉到王子话里的不快,费德里科稍稍欠身,“当一个人漂泊异乡,寄人篱下久了,渐渐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漂泊异乡,寄人篱下,察言观色。

泰尔斯咀嚼着这句话。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国秘科,又把他当作一个怎样的角色?

虽然自打进了翡翠城,明里暗里已经跟此人交手对局数次,但泰尔斯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性格,他的意图。

只知道他是个……

凯文迪尔。

只听费德里科继续淡定发声:

“而我猜这正是您来此找我的原因——我堂兄不服现状,利用自己统治多年的不正当优势,无赖地把自己和翡翠城绑在一块儿,逼得您投鼠忌器?”

“你们一个个足不出户的,却对外面的事很了解嘛。”泰尔斯嗤声道。

“殿下误会了,我并无此等先知异能,也无詹恩渗透上下的手段,”费德里科目光恍惚,“我只是……太了解他了。”

“哦?”

费德里科点点头,望向虚空:

“小时候,我和他带着年幼的希莱玩耍,詹恩不慎失手,打碎了‘巫后’留下的古董花瓶——据说那上面的神秘铭文事关家族的命运,重要非凡,因此伦斯特伯父非常看重。”

泰尔斯表情一动。

他好像,听希莱说过这个故事?

“被问责时,詹恩沉默了好久,最终站出来承认过错,但在那之前,他所作所为装模作样,却给所有人营造出了一种气氛:‘拉菲斯特之瓶’不是他打破的,只是他作为公爵之子,必须在此时此刻站出来,代人受过,为兄弟姐妹们担此罪责,遮风挡雨。”

费德里科嗤声一笑,不以为然。

“伦斯特伯父给了他小惩,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夸詹恩有器量,有担当,是公爵之选,同时用古怪的眼神瞥向我——我们那时都还年少,但你知道我当时站在他下首,心有不忿却无力辩白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他深吸一口气:

“至于我父亲……但凡兄长作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再置喙或深究,但那天,父亲那天看我的眼神……”

泰尔斯不由皱眉:“活在你们家,真的不累吗?”

费德里科回过神来。

“是啊,凯文迪尔家曾经枝繁叶茂,近支亲属里,跟我和詹恩同龄,有资格一起上学玩耍的堂兄弟姐妹们至少有半打。我们曾无数次走过先祖岩,期待着有朝一日立下功业,将自己的名字铭刻其上。”

费德里科摇摇头,幽幽道:

“但到了最后,大部分人都遵循传统,改姓离家,而在关键时刻,真正敢留下来辅佐鸢尾花,或者说,真正敢以凯文迪尔的身份,站出来对詹恩的谎言和统治说不的……”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