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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2/3)

“至尊与陛下,吴国与汉国,何异之有?”

听到步骘竟否定大汉天命,诸将无不怫然变色,麋威更是直接拔刀出鞘,逼上前去:

“吴狗!安敢以孙权鼠辈与我大汉天子相提并论!”

刀光闪过,对于那柄已横在自己脖梗前的环首刀,步骘泰然自得,浑若不觉。

赵广亦怒骂斥曰:

“老贼安敢诬我汉统!

“昔王莽篡汉,人神同愤,世祖以景帝苗裔,奋起讨逆,乃有后汉!

“今之曹魏,挟天子以令诸侯,弑伏后、毒皇子,窃汉神器,其罪与王莽何减?!

“我大汉昭烈皇帝以景帝中山靖王之胄,奋起反曹!

“至曹丕篡弑,湮灭汉室。

“上无天子,海内惶惶!

“昭烈皇帝乃顺天应人,嗣武二祖,兴灭继绝,效世祖光武皇帝兴汉故事!

“天子之籍,本支百世!

“区区孙氏,是何出身?于天下万民有何功德?!

“遭逢世乱,不思匡扶汉室,反而屠戮三吴,酷烈无道,劫持百姓,割据江表,成孙氏一家私业,桀纣可拟,人鬼怨愤!

“你这老虏布衣纶巾,一副儒生打扮,不曾想竟能厚颜为孙权鼠辈张目!

“真不知礼义廉耻为何,脏了一身儒服!”

赵广揭开孙氏屠戮江东的老底,步骘纵然想反驳,一时也不知当如何反驳,于是只能冷着脸,一副无动于衷之态。

刘禅摆摆手,将麋威与赵广招了回来。

麋威收刀回鞘,再度斥骂了步骘几句老虏昏庸之类的话,才一脸愠怒之色回到天子身侧侍立。

刘禅先看了一眼麋威铁足,复又扭头看回步骘,徐言道:

“此乃麋芳兄安汉公之子威,斩曹真一役,为曹魏虎豹骑斫一足,身中锋矢数十,朕遂命人取镞融之,铸铁足续之。

“威之忘身,盖欲雪父叔之耻,追先帝之殊遇厚恩,报之于朕。

“倘朕以天下为私器,则威之忘身,不过田横五百士自刎故事,乃食客舍人之殉也。

“倘朕以天下为公器,则威之忘身,乃与长城、金堤同功,可为天下万民之卫,谓贤君子之殉也。

“是以威之忘身,托之于私则轻若鸿毛,寄之于公则重比泰山。

“泰山之重,不在威之一身,在朕一念。

“一念在私,则泰山崩;

“一念在公,则长城成。

“然朕之一念在公在私,朕说了不算,扪心自问,也问不出个答案,恐怕非得朕崩之后,留待后人为朕盖棺定论。

“然步君,吴侯之念在公在私?

“自董卓鸩杀少帝、焚洛京而东走,天下分崩,及曹氏擅权,挟天子以令天下。

“先帝得天子衣带血诏,奉天子旨意,会天下群雄并力讨曹,乃与吴侯盟约,誓共讨曹,匡扶汉室,此事有之?”

不论天下人私底下怎么想的,吴国始终都是汉之诸侯国,孙刘之盟从来都以匡扶汉室为口号宗旨,所以此事确实是有的。

步骘不能否认。

刘禅见步骘不能反驳,又道:

“既然如此,及先帝斩夏侯渊而定汉中,关公水淹七军而擒于禁,华夏震动,豪杰响应,曹贼恐惧,与群獠议迁都之事,汉业复兴有日,忠志之士无不引颈鹤望。

“何以吴侯背盟败约,遣吕蒙袭夺荆州,杀我忠良以媚曹氏,使曹魏颓而复起,仁人志士为之绝望,敢问这是在匡扶汉室吗?

“百姓仍困于涂炭,生民仍吊于倒悬,敢问步君,吴侯之念究竟在私在公?”

步骘仍不能答。

当自己做的事情,与自己自诩要坚守的道义相违悖,而自己却因此获利时,人是会本能去逃避思考这件事情的。

即使是最恶的恶人,也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事违背了道义,只不过恶人所坚守的道义与绝大多数正常人坚守的道义不同罢了。

但步骘不是恶人,他常着儒服,自诩儒生儒将,对于儒家的道义从来是认可的。

现在,刘禅这位被孙权迫害的正主将他擒住,当面追问他一直以来都逃避去想的事情,他一直坚守的道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确实让他有种恼羞成怒之感。

他没能再维持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设,将这种恼怒表现在了脸上,刘禅心中一哂,继续道:

“至于夷陵之役,孙权复又遣使洛阳,北面事魏,为曹魏吴王,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想必当时有很多人反对他当大魏吴王吧?”

步骘复又本能地微微皱眉。

当时大吴至尊仍领汉徐州牧,江东所有人的官职,都是汉官,就连因功获封的侯爵,也都是孙权承制表拜的大汉彻侯。

匡扶汉室,奉天讨曹仍旧是大义所在,就算不认可这个大义之人,也认为至尊不应当什么大魏吴王,自取其辱。

步骘便是反对之人,但大吴至尊很务实,并不在乎脸面,只在乎自己的地盘能不能保住。

刘禅继续道:“及夷陵战罢,孙权之势愈盛,曹魏欲与盟而不受,九月魏兵来征,权又卑辞上书,求自改悔,乞寄命交州。

“至改年,守御已备,则临江拒守,通聘于汉。

“既和于汉,仍不绝于魏。

“业已改元,却仍称吴王。

“天下人始知,原来孙权称臣于魏,竟还有一算,正乃借此事得擅吴王尊号也。

“今细思之,着实令人发哂。

“权之所为,一诳于汉,再诳于魏,三诳于吴。

“诳人者,私也。

“私不可久,久则众叛亲离。

“步君,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然权不以为然。

“倘不能使天下为孙氏一家一姓之天下,则宁可使万民继困于涂炭,吊于倒悬,噬于曹魏豺狼之吻。

“如此屑屑之辈,安能得天命之眷顾?!”刘禅说到此处,终于动了一次真怒。

“步君,朕不妨一言!

“倘若孙权真有造福万民百姓之心,有灭魏诛曹之能,这天下便让与孙权又能如何?!”

此言落罢,莫说步骘,就连赵广姜维诸将都俱是一惊。

看着眼前这位严肃认真,慷慨激昂的大汉天子,步骘恍惚失色,不论刘禅此言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说出这句话,就已足够惊世骇俗。

倘若…倘若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真的得了天下,三兴汉室,后世青史将会如何载之?

往那位天子身后看去,却见角落里的几个年轻人已经在奋笔疾书。

刘禅惊世骇俗的话仍在他脑海胸膛不断回荡。

至尊可有造福万民之心?

至尊可有诛曹灭魏之能?

失神许久,一时想不到答案的步骘才对着刘禅道:

“陛下不必再多言语,日后也不必再躬自来见步某这外国降俘。

“步某不是潘濬,可为汉俘,不可为汉臣。

“至于陛下所言,步某是在效圣人之殉,弃个人名利而图天下…

“步某屑屑之辈,何敢效圣人之殉?

“不过受人一饭,报以肝脑罢了。”

刘禅却是摇头笑了笑:

“步君误会了。

“我不是来说降步君的。”

步骘一愣,旋即有些恼怒皱眉。

刘禅却是忽然诚言和色道:

“此番大汉与吴破盟一战,破盟者非汉,乃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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