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烟雨同舟(1/2)
暮色如同一块厚重的幕布,缓缓地向大地笼罩过来,林秋水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一步一步走进家门。
屋内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安静,往昔妻子满脸笑容候在门口迎接他的场景,今日却不见踪影,这让他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雨水顺着他的裤脚滴落,在门口积成一小滩水洼。
他脱下湿透的雨衣,挂在门后的钉子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也早已被泥水浸透,紧贴在背上,冷得刺骨。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
一声轻轻打开,女儿林溪像只欢快的小鹿,手里捧着一本小画册,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出来。
林溪刚满五岁,粉嫩的小脸蛋就像熟透的苹果,那双黑亮的眼睛,仿佛藏着星星,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林秋水微微弯下身子,用满是疲惫却又温柔的声音问道:“溪溪,妈妈去哪儿啦?
爸爸咋没瞧见她呢?”
林溪懂事地放下画册,伸出那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努力帮爸爸接过手里的东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回答道:“妈妈去参加抗洪抢险啦,爸爸。”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紧接着,陶娇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疲惫,头发有些凌乱,一缕湿发贴在额角,一看到林秋水,眼眶一下子红了,快步走上前,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说道:“你咋才回来呀!
从大清早一直等到天擦黑,可把人急坏了。”
林秋水望着妻子,心中满是疼惜。
他注意到妻子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那因忙碌而愈发消瘦的身形,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深深的关切。
他轻声说道:“路上太难走了,到处都是积水和烂泥。
不过运气还算不错,搭了一辆货车,比我想的情况要好些。
对了,你的脚咋样了?
好点没?”
“好多了。”
陶娇娇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轻轻揉了揉脚腕,随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直奔主题,“烟垛下面两层都被水淹了,现在大家都在忙着倒垛呢。”
林秋水微微皱起眉头,眼里满是担忧,关切地问道:“你们女同志能行吗?
这可都是些费力气的活啊。”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妻子本就脚受伤了,还要去参与这般辛苦的抢险工作,该多累啊,可别再把身体累垮了。
陶娇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说道:“男同志负责搬麻袋,我们女同志就把麻袋里的烟叶分拣整理出来。
把湿的归到一块儿,干的归到另一块儿,尽量减少些损失。”
林秋水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他知道,陶娇娇从来不是那种躲在丈夫身后的小女人。
她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担当。
在林家庄看火时,她能爬上房顶;在财务科加班时,她能和他并肩对账;如今,面对洪水,她也能挺身而出,扛起属于她的那份责任。
等林秋水洗漱完毕,墙上的老挂钟指针已经悄悄指向九点多。
一家人围坐在那张有些年头的餐桌前,简单地吃着晚饭。
桌上是一锅热腾腾的陶娇娇熬的粥,几碟咸菜,还有母亲樊玉珍连夜烙的饼。
林溪吃得香甜,小嘴吧唧吧唧地响。
林秋水一边吃,一边仔细地询问妻子关于烟叶库受灾的情况,以及人员分工的具体细节。
“李庄库地势低,红石河倒灌,水位最高时淹到了烟垛的第二层。”
陶娇娇边吃边说,“现在全厂能来的都来了,财务、行政、生产、技术,连退休的老工人都来了。”
林秋水点点头,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知道,烟叶是烟厂的命脉。
一担烟叶,从收购、发酵到储存,至少要一年时间。
优质烟叶更是稀缺资源,价格昂贵。
全厂的流动资产,七成以上都压在这上面。
一旦损失严重,不仅影响当年生产,更会动摇企业根基。
“损失……大概有多少?”
他低声问。
陶娇娇摇摇头:“还没统计完,但至少五百担被水泡了。
湿烟叶容易霉变,必须尽快分拣、晾晒,否则全得报废。”
林秋水沉默了。
他夹了一筷子咸菜,却食不知味。
他知道,这不仅是数字,更是几千名职工的饭碗,是无数家庭的生计。
他抬眼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他多想此刻能陪在家人身边,多想让妻子好好休息,可他知道,明天,他必须和所有人一样,冲进那泥泞的仓库,和洪水抢时间。
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淡淡的曙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大地上。
林秋水和陶娇娇就早早起了床。
他看着妻子略显疲惫却依然坚定的面容,心中满是不舍。
他知道妻子一心扑在工作上,即便脚伤未愈,也不会退缩。
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两人一同为孩子精心做好了早饭。
林秋水煎了两个鸡蛋,陶娇娇热了牛奶。
林溪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地吃着,还不时抬头看看父母,仿佛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林秋水不时地看看妻子,想要嘱咐些什么,却又知道妻子的性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随后,两人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等着出发的时间。
他们住的是烟厂的宿舍,在二楼,视野还算开阔。
不用在楼下傻等,站在阳台上,就能把楼下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没过一会儿,一阵大巴车倒车的“嘟嘟”
声,和人们集合时嘈杂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林秋水和陶娇娇对视一眼,眼神里透着坚定与决心,然后快步下楼,朝着集合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林秋水都暗暗留意着妻子的脚步,生怕她脚伤复发,走不稳摔倒。
到了烟叶库,天已经大亮。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越来越多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按照现场指挥的要求,各个部门井然有序地自行集合,认真仔细地清点人数。
接着,派人统一去领铁锹、镐头和麻袋这些工具。
林秋水是卷烟包装材料厂计财办主任,手下管着五名员工。
按照安排,他们在临时搭的苫布下面,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烟包上的篷布。
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喊着号子,把烟垛上那些没被水浸的烟包搬下来,再用叉车稳稳地运到腾空的成品仓库。
最后,把最下面石头墩上那两行已经被水浸了的烟包拆开分拣,仔细地装进麻袋里。
林秋水在忙碌的间隙,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妻子所在的方向,看到她专注工作的身影,既安心又心疼。
雨水就像一个发了好久脾气的巨人,经过一个星期的肆意宣泄,它的火气渐渐消了,那如注的泪水也快要流干了。
全厂职工一共有一千八百多人,这次至少来了一千多职工,连退休职工也来了三百多人。
真是人多力量大,老天爷瞧见这热火朝天的抢险场景,好像也被大家的坚韧和毅力打动了,就跟当初看到愚公移山时一样,心里也不禁软了下来。
中午休息的时候,天空还飘着中雨。
大家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吃着火腿面包,补充着体力。
林秋水特意走到妻子身边,把自己带的热水递给她,轻声说道:“喝点热水,别着凉了。”
两人坐在一起,默默吃着饭,虽然没有过多言语,但林秋水能感受到彼此之间那份深厚的情感与默契。
吃完快餐,雨势渐渐变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到了下午,那缠缠绵绵的雨终于完全停了。
大家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一些。
然而,当人们用肉眼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损失无疑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