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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人心凉薄(1/2)

林秋水终于被一场场人情债浇醒了。

那笔糊涂账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日日夜夜提醒他:原来亲情不是铁板一块,朋友也不全是真心相待。

那些曾在他宿舍里谈笑风生的亲戚,那些一口一个老同学的故人,竟也有伸手就拿、拿了就赖的。

他开始独自坐在六楼宿舍的窗前,望着厂区那根吐着白烟的烟囱,一遍遍回想那些面孔,一遍遍复盘那些对话。

他几乎可以断定,让他背上那笔巨款的,就是堂叔林承惠。

果不其然,不久后,林承惠又来了。

“秋水啊,叔这次来,是给单位办事,要一箱‘灵参’烟,你先垫上,回头就还。”

他笑得依旧坦然,仿佛上次那笔钱从未存在过。

林秋水这次没有犹豫。

“叔,这回真不行。”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厂里现在查得严,个人借款要科长签字,我实在没法垫付。”

“秋水啊,叔都跟同事说好了,”

林承惠陪着笑脸,“你帮叔想想办法,叔的脸不能丢。”

“真不是我不帮忙,”

林秋水苦笑,“您看,以前替人买烟垫的钱,到现在我还没还完呢。”

林承惠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没再说话,拎起包,饭也不吃了,转身就走。

林秋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

他终于明白,有些人,你越大方,他越贪婪;你越退让,他越得寸进尺。

善良若无边界,便成了别人踩踏的垫脚石。

从那以后,他变了。

一般亲戚来买烟,他依旧开票,但不再多言,客气地送出门外。

若有人死缠烂打,他也不再请下馆子,而是直接带到食堂,点两碗米饭,买两盘菜,吃饱就好。

“秋水啊,咱都老同学了,你就不能给哥们拿两条‘华光’尝尝?”

来人涎着脸说。

“哥们啊,真对不住,”

林秋水公事公办,“现在买烟管的严了,都要凭领导批条,您要买多少我到销售科给您申请和开票,您自己去交钱。”

若是来办事,钱没带够,他也再不轻易打欠条,而是坦然告知:“等下次带足了钱再来吧。”

对于那些只想蹭吃蹭喝、占便宜的人,他不再大手大脚。

即便去饭店,也只点几个家常菜,确保吃饱就行。

“来,咱们今天简单吃点,”

他点着菜单,“西红柿炒鸡蛋、大葱烧豆腐,再来两碗米饭,您看行不?”

“这……咋没荤菜啊?”

来人面露不悦。

“找我的人太多了,我每月的工资几乎都用在请客吃饭上,我手里没有钱了,”

林秋水面不改色,“您凑合着吃吧。”

可对于那几个真正与他血脉相连、情同手足的家人和铁哥们,他依旧如往昔般热情。

堂哥从外地来,他二话不说,直奔银河饭店,点上好酒好菜,喝得酩酊大醉。

“哥,你来啦!”

他激动地搂住堂哥的肩膀,“走,今天必须好好喝一杯!”

这种转变,立竿见影。

以往每月频繁打欠条的窘境,如今减少到发工资前一周才出现一次。

同事们见状,给他起了个新外号:“礼拜欠条”



这称呼带着调侃,也透着无奈,一直持续到他结婚后,才彻底终结。

可这改变,也带来了副作用。

许多人早已习惯了他从前的大方。

他送烟时,他们拿得理所当然,连一声“谢谢”

都没有。

如今烟给少了,菜减了,酒也降了档次,他们便开始心生不满。

“老林家那小子,现在可了不起了,请个客就点俩素菜,连个肉菜都没有。”

村里人这样议论。

田文君师傅听说了,用了一个词形容这种现象“乞丐效应”



“田师傅,啥叫‘乞丐效应’?”

林秋水不解。

田师傅是供应科的元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慢悠悠地抽了口烟,说:“这‘乞丐效应’啊,就是说一个乞丐,你天天给他十块钱,起初他对你感恩戴德,把你当恩人。

可时间久了,他觉得你有钱,就该给他;你不给,就是你的错。

再往后,他觉得你给钱是天经地义,哪天你要是不给了,他就会理直气壮地问你:‘我的钱呢?

’到最后,你们从施与受的关系,变成了仇人关系。”

林秋水听罢,久久无言。

他终于明白,自己曾经的大方,在某些人眼里,不是情分,而是义务;不是馈赠,而是理所当然的索取。

他悔恨自己为何当初那般盲目善良,为何不懂得设防。

以至于后来,一想起那些人,他就在心里嘀咕:这些人,往日与我关系不是挺亲近的吗?

后来都去了哪里?

以前那么要好,怎么后来连面都见不着了?

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在这些人眼中,“有利可图”

才是亲近的缘由,“有光可借”

才是结交的标准。

说白了,他们不是朋友,而是“利用者”



财务科有位天津大姐,拿他买烟的事打趣,说了一句话,极为形象:“奋不顾身冲上去,遍体鳞伤倒下来。”

这话,恰似他这段经历的真实写照。

他把这一切讲给父亲听。

父亲听后,气得脸色铁青,拍着桌子说:“我让你对村里人好,可没让你借钱贴钱啊!

你那个叔叔,自幼就爱占便宜,不懂事。

往后他若再找你,再也不要帮他办事了。”

好在没过多久,林秋水结婚了。

单位管理也越发严格,每月借钱的事终于彻底画上句号。

那些从前老来厂里占便宜的人,见无利可图,便渐渐疏远了他。

有一年,村里组织小学同学聚会,林建芳在酒桌上向他抱怨:“以前我去找你买烟,你又是管吃又是管喝,后来我再去,你咋就冷淡了呢?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小时候是同学啦?”

林秋水听后,心中怒火中烧,真想破口大骂:这都什么人啊!

把占便宜当理所当然,还有没有是非观念?

我又不是你爹,凭什么无条件管你吃喝?

可他终究还是强忍着怒火,选择了沉默。

他知道,有些人,你越解释,他越觉得你小气;你越退让,他越觉得你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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