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苦尽甜来(4/5)
半夜里医生查房,发现我床铺空着,于是到处寻找,发现我痴心不改,主治医生大光其火,他叫我死到家里去,不要坏了医院名声!
不过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我舅舅时,却说我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没有必要住院了。
父母十分高兴,立即带我回家,同时送给医院里一面锦旗:华佗再世,妙手回春!
自杀者想得最多的其实不是死,他们一直徘徊在生和死的边缘,非常希望出现另外一条生路,如果有人为他们指明方向,他们或许就不再自杀!
为我指明方向的,不是再世的华佗,也不是万能的如来!
而是女儿琳琳对我说的话:“爸爸不要怕,琳琳还在这儿呢!”
女儿才三岁,她的意思她能理解我照顾我,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呢?
从医院回来后,我一直没找到工作,就在家里接送女儿上学。
小芳怪我不挣钱,于是提出离婚。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结婚后也很少在一起,因此协议书看也没看我就在上面签了字!
除了四间平房,我几乎没有什么财产。
我说你想拿啥就拿啥,女儿想跟谁就跟谁,后来女儿毫不犹豫地跟我!
看别人离婚为了财产和孩子打官司,我常常觉得十分可笑。
这年年底,我每天在村里转悠,幻想第二年有人带我出去。
我的目光在打工回乡的人群中逡巡着。
只见不少人担着被褥行囊,勾着头走路,灰头土脸的样子,像从战场上吃了败仗下来似的。
我想他们多半是在工地上做小工,第二年未必还去。
我也不想做小工,看见熟人最多问一句:“回家啦?”
对方答:“回家了。”
也有人背着大旅行包,或是拖着带轮子的行李箱,衣着光鲜、脸露微笑,我便多问一句“回家啦?
发财啦?”
这类人往往半谦虚半炫耀地说:“没有没有,刚刚进入管理层,还属于给人打工。”
腊月二十九这天,我正百无聊赖地望着村口,一辆黑色轿车如同一只屎克郎,慢慢爬进我的视野。
轿车到了身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子,风度翩翩地向我伸出手来。
我还不知道是谁,微微一愣,没立即伸手。
男子摘下墨镜:“铁狗,不认识啦?”
铁狗是我的小名,一般没有人知道。
听了声音,我才知道原来是高中时的同学陈大民!
看他西装革履又开轿车,我不由激动地赞叹:“大民,发了啊?
不简单!”
大民拖腔拖调地说:“发什么呀,一年才赚几百万,毛毛雨的啦。”
我一听不由睁大了眼:“几百万还毛毛雨啊?
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陈大民说:“几百万算什么?
我们老板一年能挣几个亿呢!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迎接你啊,我想明年跟你走呢!”
陈大民潇洒地一挥手:“小意思的啦!
你电话多少?
到时我打给你!”
那时没手机,不过家里有电话。
我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将电话报给陈大民,他很认真地记到一本通讯录上,同时将房东家的电话也报给我。
我激动地抓住陈大民的胳膊摇晃起来:“陈老板,谢谢你,谢谢!”
陈大民不满地瞅我一眼,我知道他怕我弄脏他的西服,急忙将手松开。
大年初三,我特地将陈大民请回家里喝酒。
过了初五,陈大民就开着“屎克郎”
回吴江去了。
一连两个月,陈大民都没给我打电话。
我想他生意做得大,可能忙忘了,决定主动去吴江找他。
到了吴江,一直打不通房东电话,我在松陵饭店开了个房间,然后再打。
松陵饭店是吴江第二大饭店,我怕住小旅馆,万一他来找我弄脏他的衣服。
到了晚上电话终于打通了,是房东接的,房东让陈大民接听。
接之前只听他在那边嘀咕:“哪个***找我?
我现在一点钱都没有了!”
陈大民接到电话,听说是我来了,不冷不热地说:“我在盛泽镇,离吴江还有点远,等会儿我去看你。”
我想他有轿车,再远也不会太久,也没出去吃饭,万一出去了他来找不到我。
直到晚上十点,陈大民才到我房间门外敲门。
我将房门打开,不由大吃一惊,这次陈大民没穿西装,只是穿了一套工作服,而且脏得要死。
“怎么到现在才来?
我等你请我吃饭呢。”
我说。
“下班高峰,出租车紧张,我打摩的来的。”
“你自己的车呢?”
“我哪有车呀。”
“你不是开着车回家过年的吗?”
“嗨,春运时,没买着车票,我临时租了一辆车回家的。”
“你不是一年赚几百万,还‘毛毛雨的’吗?”
陈大民仍然拖腔拖调地说:“开玩笑的啦。”
我心里哭笑不得,陈大民其实不是老板,也不是木工、瓦工,他只是每天二十块钱的小工。
由于陈大民介绍,第二天我也跟他到工地上做小工。
小工的生活,常人无法想象,所谓吃三睡五干十六,早上天不亮起床,半夜睡觉,吃的是大锅饭,上的是露天厕所,最可怕的还是常常发生工伤事故!
早上招呼我们起床的,是领班的老工人。
老工人不用拉浆、挑砖,也不用像搭架上的师傅们一样顶着烈日砌砖,他没穿上衣,只穿条裤钗,来回走着分配我们干活,我对他羡慕极了。
跟我们相比,他是极舒服的了。
我们再热,上班时都要将工作服穿上,安全帽戴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我想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和大民一起回去了。
可是有一天中午,厨师招呼工人吃午饭时,陈大民突然从四层楼上摔到在地上,由于头先着地,立即血流不止!
我抱着他放声大哭!
他临死前看了我一眼,然后念了两句古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念完便永远闭上了眼晴。
陈大民死后,我再也不想到工地上干活了。
这天我来到盛泽镇上转悠,发现一家织布厂门口贴了一张招工启事: 本厂招保全工一名,四十岁以内,可学徒。
工资面议。
我立即进去报名,厂长见我粗壮有力,立即同意了。
我跟着一位河南人学徒,一天十块钱。
织布厂里大多是女工,两班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