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烈日躬耕,目睹民之艰辛
他站起身,对身旁面色凝重的谢锋和一脸痛心的谢铁匠说道:“这个蟹壳炉炉膛本就小,而且铁头你有个好习惯,下工前总会清掉炉内剩余的铁水。
昨晚那几个混小子胡闹时,炉子里顶多只有不到二十斤的铁水,爆炸的当量因此低了不少!”
谢铁匠看着陪伴了自己半年的老伙计变成这副模样,心疼得直抽气,哑着嗓子道:“是啊……要是满炉铁水……那真是……”
他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懂。
一旁的姚大也是一脸懊恼,捶了下自己的大腿:“都怪我!
想着春耕了,让烧炭组的兄弟们轮休两天回家帮忙,也给这五口馒头窑检修检修,就放松了老窑区的值守。
谁知道……唉!
竟让他们钻了空子,把炉子炸了!”
谢广福拍了拍姚大的肩膀,宽慰道:“这事不怪你,谁又能料到,他们胆子大到敢来动这蟹壳炉的主意。”
他转而指向旁边那个同样被炸裂的冷却水槽:“也多亏了这个水槽先顶不住压力炸开了,算是给炉膛泄了一口气,缓冲了一下,没形成更可怕的二次蒸汽爆炸,否则……”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看着那狰狞的裂口,都感到一阵后怕。
“人没事就是万幸。”
谢锋终于开口。
事已至此,谢广福只能让人清理了现场的残骸,重新评估这蟹壳炉还有没有修复的价值。
仔细检查了炉体的每一处裂缝和变形,又敲打了一下残存的炉壁。
半晌,谢广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摇了摇头,给出了最终的结论: “这个炉子本就老旧,炉壁多处磨损变薄,已经是强弩之末,之前也只是勉强维持着熔铁的功能。
经过这么一炸,炉体结构彻底损坏,裂缝纵横,已经没有修复的必要了。”
谢广福顿了顿,看向谢铁匠,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铁头,与其费时费力去修补这个破烂,不如干脆点,重新砌一个新的,要更结实、更耐用。
对了,我记得你家不是早就存够了建房用的青砖钱了?
刚好下回理事会开会你也来参加,看看是像以前一样,承包村里的铁匠活计拿提成方便,还是你自己单干,在自家院子里开个铁匠铺更自在。”
这话正好说到了谢铁匠的心坎上。
他早就琢磨着在自家宅基地上建个像样的铁匠铺,只是心里一直没个清晰的章程,也不好意思主动提。
如今谢广福率先挑明,还让他参与理事会的讨论,他自然是连连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些期盼: “唉,广福叔,到时候开理事会我肯定会去的!”
蟹壳炉爆炸后的第三日清晨,时隔一日没响起来的、尖锐的哨子声再次划破了清晨西厢房的宁静。
谢锋站在院中,心里其实做好了准备——那五个身上还缠着布条的小子,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比如最会装可怜的李四璟或者自持身份尊贵的李双昊,会试图拿伤势当借口,磨蹭着不肯出来,或者出来也是龇牙咧嘴、行动迟缓的模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哨音刚落不久,西厢房的门就接连被推开。
五道身影迅速鱼贯而出,虽然动作因伤口牵扯而略显僵硬,但速度竟比受伤前还要快上几分。
他们默不作声地快速洗漱,然后来到院中排好队,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但那紧抿的嘴唇和挺直的脊背,却透出一种与之前犯错时截然不同的认错姿态。
看着五人这副明显带着悔改之意、不敢再有任何怠慢的样子,谢锋面上依旧冷硬,但心底深处,还是有了一丝触动。
至少,这明面上的态度,算是勉强到位了。
血的教训,终究是比任何说教都来得深刻。
绕村晨跑结束后,谢锋并未带他们去砖厂或工地帮忙,而是转向了一条通往村边的小路。
路上,他语气平淡地介绍了他们即将要去帮忙的人家——谢有铁。
“谢有铁,三十五岁,逃荒前被他哥嫂当长工使唤,逃荒路上哥嫂体力不支掉了队,只剩他一人拖着步子跟上了队伍。
他身上有隐疾,你们去了别多问,他一直住在窝棚里,没娶过媳妇,这辈子也没穿过一件新衣裳,这次春耕,他全指望着一把锄头两只手开荒。
本来,他的锄头已经排在谢铁匠那里等着修补了......”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生活在最底层、命运多舛的庄稼汉形象。
五人沉默地听着,心情复杂。
来到谢有铁那低矮的窝棚前,只见他正蹲在窝棚边上,对着一把从中间断成两截的锄头长吁短叹。
春耕正当时,可他那片赖以活命的土地还没细翻完一半,脸上的皱纹因愁苦挤成了深深的沟壑。
“有铁叔,今日,让他们帮你。”
谢锋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谢有铁一抬头,看见五个脸上、手上还带着伤的“少爷”
,惊得连忙站起来,却明显一边脚高一边脚低,原来谢锋说的隐疾指的是跛脚,只见他局促地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啊峰哥儿!
他们这……这身上还带着伤呢,哪能干得了这粗重活计?
我这地……我自己慢慢弄就行……”
“使得。”
谢锋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目光转向身后垂手而立的五人,“地,必须翻完。
工具,你们自己想办法。”
这“自己想办法”
五个字,如同重锤。
唯一的蟹壳炉因他们而损毁,家家户户手里的农具都变得紧俏,谁肯外借?
谢有铁一瘸一拐地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田里,那土地看起来格外板结坚硬。
李大宸看着那地,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混合着将功补过的急切涌了上来。
他蹲下身,伸出那双缠着纱布的手,就去抠挖那坚硬的地面。
手指触碰到梆硬的土块,昨天手掌破皮的地方立刻传来刺痛,但他咬咬牙,用力抠下去,却只在土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泥土。
李四璟左右看看,找到一根掉落在地头的粗树枝,试图用它当杠杆去撬动土块。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压,“咔嚓”
一声,树枝应声而断,他人也因用力过猛向后坐倒在地,牵动了腿上的烫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双昊和李三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茫然。
最后,他们也只得学着李大宸的样子,徒手去刨,去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