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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怒江佤族飘(一)(1/2)

林砚在昆明潘家湾文化市场的旧书摊前蹲了整整三个小时,指尖拂过泛黄纸页上模糊的手绘地图时,指腹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那是一张民国二十年的《滇西怒江流域考察图》,边角被虫蛀得残缺不全,唯有怒江干流用朱砂勾勒出一道狰狞的弧线,在北纬 26 度附近突然岔出一条从未标注在任何官方地图上的支流,支流尽头用佤文写着三个扭曲的符号 ——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 “魂归谷”

的意思。

“这图卖不得。”

守摊的白族老人把水烟筒在青石板上磕得邦邦响,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去年有个上海来的教授买了同款,带着四个学生进怒江,最后只有驮行李的马回来,马背上还挂着半块染血的佤族银饰。”

林砚却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拍在摊上。

作为国内顶尖的人文地理摄影师,她见过亚马逊雨林的食人鱼群,闯过撒哈拉腹地的无人区,却从未有一张地图能像这样让她心跳加速。

地图右下角有行褪色的钢笔字:“佤族飘写林,砚者寻魂处”

,这行字像一道魔咒,让她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匿名包裹 —— 里面只有一片带着焦痕的佤族织锦,织锦上绣着与她名字 “砚”

同音的佤族图腾。

出发前,她在云南省社科院找到研究佤族文化的陈教授。

老人翻出珍藏的《佤族创世史诗》,指着其中一段古佤文说:“‘飘写林’是佤族传说中的圣林,每棵树下都埋着部落勇士的头骨,他们的灵魂会变成‘飘写’—— 也就是我们说的瘴气,守护着峡谷里的秘密。”

陈教授突然压低声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佤族少女戴着银项圈,手里捧着的陶罐上,赫然印着与匿名包裹中织锦相同的图腾。

“这图腾属于怒江深处的‘巴饶克佤’,”

陈教授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他们世代居住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云雾里,六十年代地质队曾试图接近,结果罗盘全部失灵,队员们在林子里转了七天七夜,最后靠跟着野猴才走出来。”

林砚注意到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是 1958 年,拍摄者署名处被墨水涂成了黑块,只有一个 “砚”

字隐约可见。

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县丙中洛镇,林砚站在怒江第一湾的观景台上,看着碧绿的江水像巨蟒般缠绕着黛色的山体。

雨季刚过,峡谷里弥漫着湿冷的雾气,远处的嘎娃嘎普雪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她按照陈教授的嘱咐,在镇口的老磨坊里找到了佤族向导岩龙。

这个皮肤黝黑的佤族汉子正用竹筛过滤青稞粉,腰间挂着的佤族长刀鞘上镶嵌着七颗野猪牙。

“你要去飘写林?”

岩龙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他把筛好的青稞粉倒进陶罐,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爷爷就是守护飘写林的‘魔巴’(佤族巫师),1958 年跟着一群汉人进山后就再也没回来。”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她从背包里拿出那张旧地图和染血的织锦。

岩龙看到织锦的瞬间,手里的陶罐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青稞粉撒了一地。

“这是我奶奶的嫁妆!”

他抓起织锦,指腹在焦痕处反复摩挲,“1958 年那些汉人里,有个女的戴着和你一样的银镯子,她临走前把这个交给我奶奶,说要是有一天她的后人来寻,就带着去飘写林找她。”

林砚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 —— 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 “砚”

字。

她突然想起母亲生前总是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发呆,照片里的年轻女子站在雪山下,笑容灿烂,手腕上也戴着同款银镯子。

出发前夜,岩龙带着林砚去了丙中洛的重丁教堂。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斑驳的木地板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岩龙点燃三炷香,插在教堂角落的佤族神龛前 —— 那是用整段香樟树雕成的,上面刻满了佤族的太阳历图腾。

“飘写林里的瘴气会让人产生幻觉,”

岩龙把一包黑色的药粉塞进林砚手里,“这是用佤族‘神草’磨成的,遇到瘴气就撒在火堆里,能保你清醒。”

林砚注意到神龛上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半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穿着军装,怀里抱着一个佤族婴儿,背景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这是我爷爷和年幼的我父亲,”

岩龙的声音带着哽咽,“1958 年那些汉人里,有个地质学家是我爷爷的朋友,他们一起去飘写林寻找一种能治百病的‘岩蜂蜜’,结果……”

第二天清晨,林砚和岩龙背着三十公斤的装备,沿着怒江支流的羊肠小道出发。

路面最窄处不足半米,外侧就是数百米深的悬崖,江水在谷底咆哮,卷起白色的浪花。

岩龙手里的砍刀不停地劈砍着挡路的荆棘,刀鞘上的野猪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小心‘鬼招手’!”

岩龙突然拉住林砚,指着前方一棵歪脖子树。

那棵树的枝干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树枝上挂着十几条褪色的经幡,经幡下面缠着几根白骨。

“这是佤族的‘警示树’,”

岩龙压低声音,“说明前面有塌方区,去年有个傈僳族猎人在这里被落石砸中,尸体到现在还嵌在岩石里。”

林砚举起相机,镜头里突然出现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

那小鸟不怕人,径直飞到她的肩膀上,啄了啄她的背包。

“是‘魂鸟’!”

岩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佤族传说中,魂鸟是死人的灵魂变的,它跟着谁,谁就会被死神盯上。”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 “轰隆隆”

的巨响。

林砚抬头一看,只见数十块巨石从山顶滚落,像冰雹般砸向江面。

岩龙一把抓住林砚的手腕,拽着她跳进旁边的山洞。

山洞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地面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印记 —— 岩龙用手指蘸了蘸,放在鼻尖一闻,脸色更加难看:“是血,而且是新鲜的人血。”

山洞深处传来微弱的**声。

林砚打开手电筒,光束中出现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子,他的左腿被巨石压住,鲜血染红了裤腿。

“你们是谁?”

男子的声音沙哑,“我是地质勘探队的,我们队里有个人被佤族‘鬼师’抓走了,说要用来祭祀‘山神’。”

岩龙听到 “鬼师”

两个字,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我爷爷就是最后一任鬼师,”

他蹲在男子面前,从背包里拿出草药,“1958 年那次勘探,我爷爷为了保护飘写林里的‘神树’,和地质队的人打了起来,结果……”

三天后,林砚和岩龙终于抵达飘写林的边缘。

这里的树木高达数十米,枝叶交错,阳光根本无法穿透。

林子里弥漫着淡蓝色的雾气,岩龙说那就是佤族传说中的 “飘写”

,吸入过多会让人产生幻觉,甚至发疯。

“把药粉撒在火堆里,”

岩龙点燃火把,将黑色药粉撒在火焰上,“这样飘写就不敢靠近我们了。”

药粉遇到火焰,发出 “滋滋”

的声响,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林砚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 她看到树干上刻满了诡异的图腾,和匿名包裹中织锦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些图腾是佤族的‘生死符’,”

岩龙指着其中一个图腾,“这个是‘生符’,代表着山神的祝福;那个是‘死符’,谁要是碰到,就会被山神带走。”

林砚注意到,所有的死符都指向林子深处的一棵巨大的榕树,那棵树的树干上缠着数十条彩色的布条,布条下面挂着十几个陶罐。

他们沿着图腾指引的方向前进,越往林子深处走,雾气越浓。

林砚的相机突然开始疯狂闪烁,镜头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 那是一个穿着佤族传统服饰的女子,她的脸上涂着红色的颜料,手里捧着一个陶罐,正对着榕树跪拜。

“是‘祭师’!”

岩龙压低声音,“她在准备祭祀仪式,我们得赶紧阻止她,不然被抓的人就没命了。”

他们悄悄靠近榕树,躲在一棵古树后面。

林砚举起相机,对准祭师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祭师突然回过头来 —— 林砚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张脸,竟然和她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你们是谁?”

祭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到林砚手腕上的银镯子,眼睛突然睁大,“这个镯子…… 你是‘砚’的后人?”

林砚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母亲的照片。

祭师接过照片,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她是我的姐姐,1958 年跟着地质队来这里,为了保护神树,被当时的鬼师 —— 也就是岩龙的爷爷,变成了‘飘写’,永远困在了这片林子里。”

岩龙听到这里,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祭师磕了三个头:“对不起,是我爷爷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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