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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义庄里的痴情飘(一)(1/2)

林砚的越野车陷在滇西雨季的烂泥里时,车载电台正断断续续播报着茶马古道遗址的保护新闻。

雨帘把窗外的世界揉成一片模糊的绿,只有远处山顶的经幡在风里扯出几缕褪色的红,像谁随手丢在宣纸上的朱砂。

他推开车门,冷湿的风裹着腐叶和泥土的气息扑过来,瞬间浸透了冲锋衣。

GPS 显示这里离地图上标记的 “落马义庄”

还有三公里,但脚下的路已经彻底断了 —— 原本嵌在山壁间的茶马古道石板,一半被山洪冲垮,另一半埋在齐脚踝的泥浆里,隐约能看见石板缝里长出的蕨类植物,叶片上挂着的水珠在雨雾里泛着冷光。

“早说过雨季不该来这鬼地方。”

副驾上的阿武跳下来,踢了踢车轮下的烂泥,语气里满是不耐。

阿武是林砚在大理古城找的向导,僳僳族人,皮肤晒得黝黑,腰间别着把磨得发亮的弯刀,据说祖上是茶马古道上的马帮锅头。

出发前他拍着胸脯说 “滇西没有我找不到的路”

,现在却盯着眼前的烂泥地皱起了眉,“落马义庄那地方,我们寨子里的老人都不敢提,说那是‘飘’守着的地方,你爷爷当年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林砚没接话,从背包里翻出一本泛黄的牛皮纸日记。

日记的封皮上烫着 “陈砚秋”

三个字,边角已经磨得发毛,是他爷爷留下的遗物。

爷爷陈砚秋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民俗研究者,毕生都在研究滇西少数民族的丧葬文化,却在 1958 年考察落马义庄后突然失踪,只留下这本没写完的日记和半块刻着 “晚”

字的青玉佩。

他翻到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已经有些潦草,墨水被潮气晕开,有些字几乎认不清:“…… 落马义庄建于道光二十年,为马帮所建,收殓途中暴毙者。

庄内第三间停棺房,有‘守庄人’,着蓝布衫,持青玉佩,自言‘等砚秋归’……”

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只剩下几道撕裂的纸痕,像一道没愈合的伤口。

“砚秋?”

阿武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变了,“你爷爷叫陈砚秋?”

林砚点头,见阿武的反应不对,追问:“怎么了?”

“我们寨子里的老毕摩(僳僳族祭司)说过,民国三十年,有个叫陈砚秋的汉人马帮商人,带着一队马帮去印度贩茶,走之前跟寨子里的一个姑娘定了亲,说回来就娶她。

结果那队马帮在野人山遇到了日军残部,全没了音讯。

那姑娘后来就去了落马义庄,说要等陈砚秋回来,再后来…… 就没人见过她了。”

阿武的声音压低了些,往山壁的方向瞥了一眼,“老人们说,那姑娘死后变成了‘痴情飘’,一直在义庄里等,谁要是敢靠近,就会被她缠上。”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指腹摩挲着口袋里那半块青玉佩 —— 玉佩的边缘很光滑,显然是被人长期攥在手里摩挲的结果,而日记里提到的 “守庄人”

,也拿着一块青玉佩。

“不管是‘飘’还是人,我都得去看看。”

林砚把日记塞回背包,弯腰从后备箱里拿出登山杖,“阿武,你要是怕,就在这等我,我自己上去。”

阿武盯着林砚看了几秒,突然把腰间的弯刀解下来,塞进林砚手里:“我僳僳人不做缩头乌龟。

再说,你爷爷当年说不定帮过我们马帮,我带你去。

不过你记住,到了义庄,别乱碰东西,别乱说话,尤其是别提‘陈砚秋’这三个字。”

两人踩着泥浆往山壁上爬。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山壁上的岩石长满了青苔,稍不注意就会打滑。

雨还在下,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叫声,凄厉得像哭嚎。

阿武走在前面,手里的弯刀时不时砍断挡路的藤蔓,藤蔓断裂时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在雨里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爬了大概一个小时,前面的树林突然稀疏起来,露出一座黑灰色的建筑轮廓。

那是一座典型的滇西木质结构建筑,屋顶覆盖着破旧的青瓦,瓦缝里长出了半尺高的野草,几扇木质窗户已经腐朽不堪,只剩下几根歪歪扭扭的窗棂,像老人干枯的手指。

建筑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褪色的木匾,上面刻着 “落马义庄”

四个大字,字体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有 “义”

字的最后一笔还隐约可见,像一滴凝固的血。

“到了。”

阿武停住脚步,声音有些发颤,“你看那门……”

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义庄的大门虚掩着,门轴上缠着几缕深蓝色的布条,布条在风里轻轻飘动,像是有人刚刚走过,不小心挂在上面的。

更奇怪的是,明明周围都是湿漉漉的泥地,义庄门口的石板路上却没有一点积水,甚至连青苔都没有,干净得有些诡异。

他握紧了手里的弯刀,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檀香、腐木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的雨雾更冷。

义庄的前厅很宽敞,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上落满了灰尘,只有中间一条通往内堂的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石板原本的颜色。

前厅的两侧摆着十几口棺材,棺材大多已经腐朽,有些棺材盖歪歪斜斜地搭在上面,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白骨。

棺材上落满了蜘蛛网,只有最靠近内堂的一口棺材,棺材盖上没有一丝灰尘,甚至还能看见有人用布擦拭过的痕迹,棺材的边角处,挂着一缕深蓝色的布条,和大门上的布条一模一样。

“有人来过?”

阿武压低声音,手里的弯刀握得更紧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砚摇了摇头,指了指地面:“你看这灰尘,除了中间这条路,其他地方的灰尘都没动过,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口干净的棺材 —— 棺材是楠木做的,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木质依然坚硬,棺材盖上刻着一朵莲花,莲花的中心刻着一个 “晚”

字,和他口袋里的玉佩上的字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内堂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木质地板上走动,一步一步,缓慢而有节奏,朝着前厅的方向过来。

阿武瞬间变了脸色,拉着林砚就要往门外退:“是‘飘’!

我们快走!”

林砚却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出声。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那脚步声 —— 脚步声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怅惘,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他想起爷爷日记里的描述:“着蓝布衫,持青玉佩”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内堂的门口。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土布衫,袖口和领口都已经洗得发白,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垂在肩膀上。

她的身形很单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块青玉佩,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绿光。

“你是谁?”

林砚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半块玉佩,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林砚的口袋上,像是透过布料看到了里面的玉佩。

她的脚步很慢,一步一步地朝着林砚走过来,身上的蓝布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她的身体没有重量。

阿武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双腿不停地发抖,手里的弯刀掉在地上,发出 “当啷”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义庄里显得格外刺耳。

女子听到声音,身体微微一顿,目光转向阿武,眼神里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停下脚步,轻声说:“你们…… 是来找陈砚秋的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滇西女子特有的软糯口音,却又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沧桑。

林砚愣住了 —— 她竟然知道陈砚秋的名字,而且她的声音,和爷爷日记里描述的 “守庄人”

完全吻合。

他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青玉佩,举到女子面前:“你认识这块玉佩吗?

我是陈砚秋的孙子,我来找他。”

女子的目光落在玉佩上,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手里的玉佩掉在地上,和林砚的半块玉佩刚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形。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两块玉佩,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 “晚”

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玉佩上,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 我的玉佩。”

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砚秋走的时候,我把玉佩掰成两半,他一半,我一半,我说等他回来,我们就把玉佩拼起来,再也不分开。

可是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林砚的心里一阵发酸,他终于明白爷爷日记里的 “守庄人”

是谁了 —— 她就是阿武说的那个等陈砚秋归乡的姑娘,苏晚。

而爷爷当年失踪,恐怕和她有关。

“苏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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