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彻心扉(1/2)
当天吴桐在内堂,忙到很晚。
窗外天色,渐渐在细雨中昏暝。
整日未停的细雨,将庭中杏叶洗成了片片绿釉,那几口养荷的陶缸也都盛满了水,清清漾漾,齐平缸沿。
一朵粉荷出露水面,凌雨静静绽放,水珠在荷叶上聚了又散,化成团团搁浅的珍珠,徜徉在叶心深处。
这般看来,屋外倒比屋内,更有活气。
吴桐自诩三世为人,又在急诊室里见惯了人间惨剧,自觉心肠早被磨得足够硬韧。
然而,这一整天下来,姑娘们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是数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
当旧社会血淋淋的黑暗面,如此具象化呈现在他眼前时,他一时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震惊?
恐惧?
愤怒?
还是怜悯....
…… 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看起来比小菊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
她学着姐姐们才的样子,在吴桐面前,怯生生褪去衣衫。
这个小姑娘身上并无那些常见病症,然而,当吴桐的目光触及到她下肢侧时,呼吸猛地一窒。
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紫红色瘢痕,深深浅浅,狰狞扭曲,有些地方形成了凹凸不平的疙瘩,丑陋的盘踞在那里。
吴桐一眼就认出,这是被什么东西挠伤的。
察觉到吴桐眼中无法掩饰的凝重,那小姑娘像是被烫到一样,浑身剧烈哆嗦,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一旁的阿彩红了眼圈,她低声对吴桐说:“先生,菱角儿也是个苦命人......
算起来,她比晚棠妹妹还小一岁,可进这楼里已经整整三年了。”
听到这话,吴桐心头一沉。
阿彩的声音哽咽起来,继续道:“她刚来时,和寻常姐妹一样......
没日没夜的哭。”
“正巧那阵子生意清淡,花月老四那老虔婆嫌她号丧,哭坏了财运......”
说到此处,菱角儿哭得更大声了。
阿彩顿了顿,似乎需要积攒力气,才能说出后面: “......
她让陈炳雄带了几个龟公,把菱角儿死死按住,把一只野猫......
硬塞进腰带里,然后使劲抽打那只猫......”
她说不下去了,别过头去擦眼泪。
吴桐痛苦的闭上眼,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地狱般的场景。
那猫被蒙在黑暗中,又被打得疼了,肯定发狂抓挠周围一切可触及的肌肤…………… 可以预见,正因为这番非人的折磨,菱角儿倒卧病榻许久,彻底失去了“价值”
,只能在楼里做个端茶送水的使唤丫鬟,勉强苟活。
这恐怕也是......
她未曾感染花柳的原因吧......
吴桐沉默着,他心中有一把火烧,但心外面又包裹着一层冰,以至于火烧化了冰,流出来的就都是泪了。
纵使强撑镇定,两行泪水还是止不住滚滚淌下眼角, 他清楚,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如此深重且位于隐私部位的瘢痕,将成为一个永恒的耻辱烙印,如影随形伴随她的一生,让她永远无法像正常女子一样婚嫁生活。
“别怕………………”
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有些沙哑,却异常温和坚定:“这些旧伤疤,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除掉。”
菱角儿抬起泪眼,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接下来的过程,极其漫长且耗费心神。
吴桐先为她进行了周密的局部麻醉,确保她在整个过程中,不会感到痛苦。
然后,他凝神静气,仿佛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开始设计方案,准备切除掉那些陈旧的瘢痕组织。
这次,他动用了两样极其罕见的医疗器械: 第一样??
黑曜石刀。
早在公元十五世纪时,生活在南美洲的阿兹特克人就发现,黑曜石这种火山玻璃被砸碎之后,会形成极其锋利的断面刃口。
于是,这个石器文明学会了用黑曜石制作武器和工具,将其视作“冥界与黑夜之神”
的象征。
后来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吸引来无数航海家和探险家,黑曜石也被带回欧洲,并获得医学方面的关注。
黑曜石断面厚度仅有5纳米,远低于普通钢刀的200-500纳米,形成的切口边缘整齐,可以完美避免传统钢刀的锯齿状撕裂。
【您已成功兑换医用级无菌黑曜石手术刀,现已发放,剩余生命-80h,祝您使用顺利】
“果然比普通手术刀贵多了。”
吴桐在心里嘟囔一声。
他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眨了眨眼,系统瞬间在他眼前换上显微视觉??
这种程度的微创整形手术,必须精细到极致。
拿起刀来,起初,吴桐手上非常不自在。
黑曜石莫氏硬度高于钢刀,但抗折强度只有区区30MPa,大大低于钢刀的500MPa????
这也就导致了,一旦发力不对,很容易产生崩刃。
“垂直下刀,单向推进。”
吴桐调整持刀手势,默默念道。
他的动作变成了单一的推切,好在这刀前所未见的锋利,轻而易举就分离开了瘢痕组织和健康组织。
一条条扭曲坚硬的肉条肉块被切除下来,在显微视觉里,切口平整得像是用激光切割过的。
现在,轮到第二样罕见器械出场了??
11-0缝合线。
【您已成功兑换11-0型号超微缝线,现已发放,剩余生命-60h,祝您使用顺利】
这线有多细呢?
人的头发直径,大概是70微米。
而这线的直径,只有10微米。
七分之一。
系统提供的显微视觉层层放大,吴桐紧盯着显微持针器顶端,那缕肉眼几乎观察不到的纤细缝合线。
这种线脆弱到令人发指,适用范围也就眼科或神经内科的手术,换在现代,恐怕一年到头都未必会用到一次。
然而此时此刻,这种罕见的细线,俨然成了修复这片“废墟”
最合适的选择。
穿针引线,吴桐屏息凝神,将皮下断裂分离的神经和血管,慢慢缝合起来。
就连打结都马虎不得,由于直径极细,11-0缝线需要采用特殊打结技术,吴桐用的是外科结加多重方结的手法,确保线结绝对不会滑脱。
灯光晃啊晃,照亮了他额上细密的汗珠。
内堂里静得只剩下几人清浅的呼吸声,每一针,每一线,他都全神贯注,力求在去除瘢痕的同时,最大程度保全健康肌肤,并尽最大努力让愈后效果达到最佳。
刀剜旧疤,细线缝里,粗线缝外,一气呵成。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不知不觉,四个小时过去了。
整整四个小时,他精神高度集中,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只有伤口,血管和缝合线的微观世界。
当最后一针完美落下后,吴桐缓缓直起几乎僵硬的腰背。
这时松弛下来,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满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看着那片已经被缝合修复的区域,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方才那高度专注的数小时里,他心里并非没有过一丝理性的权衡。
消耗如此漫长的兑换时间,动用如此超越时代的精微技术与器械,只为修复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身上,那片不为人见的伤痕......
这真的值得吗?
自己这些宝贵的“剩余时间”
,若是用于更“宏大”
的目标,是否效用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