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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痴人梦(2/3)

“文官袍服绣禽,武将袍服绣兽,合着穿上咱们这身,就都成了衣冠禽兽?”

邓廷桢见他油盐不进,一时急上眉梢:“你是钦差,在广州能烧能砸,那是因为有人想借你的手‘震震场子’!

如今场子震够了,他们打算罢手了!”

林则徐眼神凛冽,他从袖中抖出一卷状纸,强塞进邓廷桢手里。

“你看看这些状子,东莞农户卖儿鬻女,只为换一泡鸦片!”

他一字一句,咬牙说道:“京师里的大人物想要罢手,我偏要断根!”

“断根?

这天下的病根,哪是你我能挖的?”

邓廷把状子摔在桌上,厉声喝问:“独你一人是忠臣?

良臣?

贤臣?

满朝朱紫,都比不过你一个林少穆!?”

林则徐转身面对舆图,烛光落在他的脸上,投下片片阴影。

“当年我任湖北布政使,力推禁烟,在黄鹤楼题词??

江汉朝宗。”

他悠悠说道:“如今江汉还在,宗'呢?”

他转过身,直面着这位劝谏自己和光同尘的老友,留下了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我林则徐无心去做名臣,只是要让后代子孙知道??

这世间,总得有人守住河山!”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邓廷桢怔怔望着林则徐,烛泪簌簌落进铜台,帐外又传来珠江潮声,像是谁在暗里呜咽......

与此同时,宝芝林内。

吴桐刚刚结束一天的问诊,他揉着微胀的额角,脚步拖沓着踏入后堂。

暮色四合,夕照熔金,只见在庭中的老杏树下,张晚棠正抱着她那把老木琵琶,独自坐在石凳上出神。

微风掠过,杏叶沙沙作响,拂动起她月白的裙裾,朦胧光影勾勒出一弯清瘦的窈窕倩影,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心弦被无声拨动,吴桐不禁立了半秒。

然而,就在这恍惚间,另一个俏丽的身影在心上骤然清晰起来??

是朱怀卿,在云南大理的阳光下,她站在油菜花田中,回头对他展露出明媚无忧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束阳光,刺破六百年时空的凄风苦雨,让他心头蓦然一暖,归期将至的期盼也在此刻如潮水般涌上。

可是随即,看着眼前杏树下女子孤寂的身影,他心底油然生出几分涩然的愧作。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终究无法宣之于口。

“先生?”

张晚棠察觉到目光,转过头来,对他莞尔一笑。

借着暮光,吴桐看到,在她的笑容上,挂着两串尚未干透的泪痕,闪动着晶莹微光。

吴桐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她通红的眼眶上,关切问道:“晚棠,你怎么了?”

张晚棠下意识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强扯出一丝笑意:“没......

没什么的,先生,就是......

就是这风吹的,老毛病了,迎风就容易流泪。”

她说着,还刻意侧了侧脸,仿佛真要印证是被风吹红了眼睛。

吴桐如何能信?

这院内晚风柔和,何至于泪流满面?

他眉头微蹙,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黄飞鸿急促的喊声:“先生!

先生!

举人老爷派人来请,说钦差行辕有要事,请您即刻过去商议!”

钦差行辕议事?

为何要叫他一个郎中?

吴桐心中疑窦丛生,但想到是林大人相召,他不敢有片刻怠慢。

他回头深深看了张晚棠一眼,将心里的话暂且压下,转身就要往外走。

“先生,等等!”

张晚棠却在这时站起身,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外褂,快步走到他身前,替他披在身上,一颗一颗系上扣子。

“天晚了,江边寒气重,仔细别受了凉。”

吴桐停下脚步,任由她将外?

披在自己肩上。

张晚棠动作细致而妥帖,吴桐俯眼看去,就见她长长的睫毛在晚风中微微颤动,心头那份愧怍之意不免变得更浓了。

“好,我知道了。”

吴桐垂下头柔声说:“你别担心,我晚些就回来吃饭。”

“嗯。”

张晚棠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最后帮他理了理衣领。

吴桐不再停留,随着黄飞鸿大步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张晚棠强撑的笑颜终于崩塌,她慢慢蹲下身子,泪水无声滚落下来,簌簌落了满怀。

“幺妹!

你咋个了嘛?

一个人在这里哭啥子?”

阿彩正好从旁边路过,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小跑过来,扶着张晚棠的肩膀急切问道。

张晚棠只是摇头,泪水掉得更凶,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照片,递到阿彩面前。

阿彩疑惑接过来,借着渐暗的天光一看,照片上是一个眉眼弯弯的美丽女子,她明媚的笑容定格在胶片上,小太阳般耀眼夺目。

“这是......”

阿彩先是茫然,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压低了声音惊呼:“这......

吴先生他......

他在北方老家有婆娘了?!

咋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嘛?!”

张晚棠的声音带着哽咽,被晚风吹得变了调:“这是前几天吴先生昏迷的时候,我整理先生换下来的青衫,从暗袋里找到的,我一直没敢看,今天......

今天才敢拿出来。”

张晚棠抽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望着吴桐离开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无措:“阿彩姐,我晓得,先生是天底下顶好的人,我晓得我不该多想,我晓得的……………”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平复情绪,却哭得更凶了:“可是......

我总忍不住贪心!”

“他看我的时候,我会想,要是那眼神里,能多一点别的东西就好了......”

“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会盼,他要是能多留一会,多说一会就好了......”

说到这,张晚棠靠在阿彩怀里,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现在看到这个,我才知道是我想多了,他的心早被别人填满,他迟早会回去,去见要见的人!”

阿彩看着手里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又看看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张晚棠的手背,用她那带着浓重川音的朴实话语说道: “我的傻幺妹!

你莫光顾着哭嘛!

心细是好事,可千万莫要把自己裹得太紧了!”

她双臂搂住张晚棠,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先生有他的牵挂,这不是错;

你心里有盼头,也不是错。

’ “幺妹,听姐一句劝????

觉得心头痛了,就哭出来,莫憋着,哭完了总要想开些,天塌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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