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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复江南 使我衣冠再现(2/3)

小学童大为震撼,稚嫩脸上不知道怎的,突然滚出几滴泪水,随后满面通红,他捂着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此孝道之始也,我不敢见先生了。”

钱大昭哈哈一笑,把小学童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掏出手绢为他擦干眼泪。

“这话不能这么理解,夫子原意,当是教导子女,爱惜父母要像爱惜自己的身体发肤一样。

亦是教导子女,身体发肤皆来自父母,要珍惜自己生命,不敢轻易毁伤,使父母伤心,此乃最基本的孝道。

这若是一点都不敢毁伤,那头发还不得长得如同野人一般,身体有病痛要去一块腐肉方好,难道也要因为孝道,不能毁伤吗?”

小学童这才拱手拜谢,“先生,按大清律,蓄发者乃是死罪,此刻城中衙役兵丁还未至,您还是快走吧,我不会跟其他人说,我看见过一个蓄发先生的。”

“好孩子!”

钱大昭大笑一声,“但我不会走,因为东虏的末日到了,我汉家自有圣主出,我今日就在此地,看着鞑子楼塌了。”

笑罢,钱大昭轻声问道:“此乃徐九一殉国之桥乎?”

小学童脸上浮起骄傲的神色,“然也,此乃徐文靖公以命殉国之虎丘新塘桥。”

徐汧,字九一,苏州府长洲人,甲申之后,福王在江南被拥立,徐汧前往南京就任翰林院侍读学士, 他向弘光帝上书,建议巩固长江防线,约束江北四镇,宽容企图拥立潞王之文臣武将,团结一心对付后金。

旋即被赵之龙、柳祚昌等无耻之徒弹劾,罢官归乡。

及至苏州被陷,徐汧告诫儿子徐枋,‘若长为农夫以没世可也’不要出仕异族。

随后徐汧步行到虎丘新塘桥,大喊:‘以此不屈之膝,不剃发之身,见先帝于地下!

’ 随后跃入水中,自尽殉国。

郡人数千相送,目之大哭,俄尔又一儒冠蓝杉老人随之,同跃虎丘剑池,共赴国死。

其子徐枋遵循徐汧遗志,至死不出仕满清,终生不剃发,头戴幅巾避居山林,与宣城沈寿民,嘉兴巢鸣盛并称海内三遗民。

徐枋避居山林之后,生活极为穷苦,二子一女先后在饥寒交迫中殒命,他自己也三餐恒不继,四处躲藏,居无定所。

满清江宁巡抚汤斌为洗刷身上投靠异族的污点,数次亲自到徐枋门前求见,馈赠重金,徐枋坚持避而不见,虽冻饿交加不受他一文。

1694年,徐枋去世的时候,只留下了一个多病的儿媳和五岁的孙子,两人形如乞丐,一天连一餐饭都吃不到,徐坊自己也被族人拒绝下葬在祖坟中,停尸无处安葬。

苏州百姓为徐枋的忠贞感动,在他门生潘耒的奔走下,将他旧居一间草庐改为祠堂,任人凭吊以救济孤寡,延续忠臣血脉。

此时才到康熙三十三年,康麻子大兴文字狱,迫害任何一点有民族意识的人,连定王以七十五岁的高龄,都逃不过全家被杀的厄运。

苏州百姓此举,无疑是冒了巨大风险的,但他们仍然集资为徐坊建祠。

江南之地,被满清严密监控,他们或许不像闽粤那样吼着几大就几大,敢上去拼命,但仍然用自己的方式在坚持。

只不过,批判的武器,永远抵不上武器的批判。

闽粤之地盛行用武器批判,所以反抗的火种能一带一带的传续下去。

而江南只有批判的武器,当老一辈的遗民尽数老去之后,反抗的火种就很难再传续下去了。

钱大昭越看这个孩童越喜欢,于是把一面白布铺在新塘桥上对他说道:“来,你来替某写一幅字,就写诸君尚知徐文靖否?”

小学童突然抬起头,联想了家中长辈的窃窃私语,他突然指着钱大昭喊道:“你是从岭南来的,你们是那个在广东杀鞑子的皇帝的人?”

喊完,小学童突然觉得刚才好像有点不礼貌,赶紧有些歉意的说道:“先生勿怪,小子有些无礼了。”

钱大昭哈哈大笑,“无礼才好,若是一个好好的汉家儿郎,听到光中皇帝的名号还不激动继而无礼大喊,那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奴隶了。

孩子,你记住了,光中皇帝马上就要驱逐鞑虏,重拾山河,再造华夏,堂堂正正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先生,我可以不写徐文靖公吗?

我想写我自己的祖宗!”

小学童骄傲站直身体看着钱大昭。

“你的祖先,他是何人,有何壮举?”

钱大昭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学童。

小学童的胸膛挺的无比直,“在下姓杨,六世祖乃是杨廷枢公!”

钱大昭大惊,没想到刚进苏州,就遇到了一个大忠臣的之后,他颤声问道: “可是那位留下血袍一件,高喊砍头事小,薙头事大的皋里先生杨复庵?”

“正是!”

小学童也有些激动,“先生也知道我六世祖皋里先生的大名?”

杨廷枢,苏州长洲人,崇祯三年乡试解元,其先为苏州白头军筹集军粮,后与门生戴之隽策反吴胜兆反清,失败后陈子龙投水殉国,戴之隽等被杀。

杨廷枢也被满清抓捕,为了迫使这位文名震南国的解元投降,清廷先是足足饿了他五天,指望杨廷枢屈服。

杨廷枢强忍饥火,五日一言不发,清兵随即残忍的把他十根手指全部用铁锤砸碎,杨廷枢仍然不屈服。

最后,他被押送到时任江宁巡抚的土国宝处,杨廷枢在押解舟中,用糜烂的手指以血肉在衣袍中写下了‘魂炯炯而升天,愿为厉鬼。

气英英而坠地,期待来生’之句鼓励自己。

到达南京后,巡抚土国宝要求杨廷枢投降,杨廷枢大吼‘砍头事小,薙头事大。

’随后被土国宝命手下提督巴某以利刃剖腹而死,头颅被悬在南京永安桥上示众。

他留下的那件写满绝命字的五品文官血袍,一直是杨家珍宝,据说辛亥之后杨家还拿出来让人展览过。

钱大昭叹息了几声,眼角隐隐有泪水溢出,他拿出另一张白帛布,也铺到桥上。

“我岂不知皋里先生,这原本就有为他所留,你且来写。”

小学童大喜,当即上前手书杨廷枢决死之句,魂炯炯而升天,愿为厉鬼。

气英英而坠地,期待来生,于白帛布上。

钱大昭看这小学童更顺眼了,不但是忠臣之后,还有一腔热血,“果然陛下说,少年一代,才是未来,我原本不懂,现在总算明白了。”

钱大昭感慨的说道,要是一个成年人在这,肯定会因为各种顾虑,大概率不会在他的白布上写字。

也只有少年人,他们最具热情,最是热血,更愿意为了心中的理想去与黑暗作斗争。

当然,也最容易被人欺骗利用。

钱大昭看小学童写完,自己则在第二面上写,‘何人尚知徐文靖?

’ 第三面上写,‘哪出烟波有白头?

’ 所谓白头,就是苏州人吴昜组建的白头军,此人是崇祯十六年进士,清兵南下之后,吴昜与同邑举人孙兆奎,诸生沈自駉、沈自徵、沈自炳兄弟等组建白头军出入太湖,沉重打击清军。

最后兵败时,吴昜之父亲、妻子和两个儿女与孙兆奎的妻女十余人一同投水殉国,沈氏兄弟尽皆战死。

吴昜继续从事反清活动,后被奸人出卖,殉国于杭州。

如果说徐汧父子和杨廷枢是苏州的文胆,吴昜这样一个进士出身,亲自组织军队抵抗,还颇有战功的,就是苏州的武魂了。

钱大昭写完此三白帛布,就把它立在虎丘新塘桥上,两个大汉侍卫换上携带的凤翅兜鍪、山纹甲,威风凛凛的钱大昭身边护卫。

钱大昭手持招魂蟠,在新塘桥上大洒纸钱,泪如雨下,高呼:‘魂兮归来,魂兮归来,不屈之诸公,且看今朝!

’ 旭日初升,金甲武士面西背东,阳光照在他们背后,让两人宛若神将临凡。

清风吹拂,招魂蟠随风不断飞舞,满天的值钱,飘落的到处都是,四周围满了百姓,一如徐汧和蓝衣老人投剑池殉国时一样。

一个穿着公服的早起衙役,吃惊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想上去喝骂,但看到两个金甲将军在,又畏缩着不敢上前。

钱大昭冲他招了招手,待到衙役到了近前,钱大昭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

“老夫来的匆忙,只带了纸钱,无肉无酒怎堪祭奠英雄,汝且去城中,沽些酒肉来,多余的钱,就赠予你,给妻儿扯一匹布,做点新衣裳。”

衙役嘴巴张得老大老大的,只感觉人生几十年的认知在这一刻都被击碎了。

得是个什么样的疯子,才敢穿着这等汉人衣裳,束着汉人发髻,在这里招摇!

按理说,他应该上去先用铁尺打落这疯子满嘴牙,然后再把锁链往他头上一套,拉到县衙去,上报抓住反贼一人。

可是,衙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知道怎么的,他看着这几人的装束,浑身颤抖的厉害,就是有些下不了手。

啊,不对,衙役突然脑海里生出一股明悟,为什么汉人在汉人的地方,留汉人发髻,着汉人衣裳,反而是反贼呢?

未过多大一会,衙役尬住的时候,一个城守营把总带着十几个绿营兵急匆匆跑了过来。

把总倒是有些胆气,他只迟疑了一下,伸手就要来捉钱大昭,钱大昭手持招魂蟠,怒目圆睁,大吼一声: “呔!

吾乃大虞光中陛下钦命巡抚苏淞安抚使,奉命前来接收我汉家大邑,你是哪来的猪狗,还不跪下请降!”

把总被钱大昭吼得一愣,继而恼羞成怒,他唰的一声抽出腰刀,想要吓唬吓唬。

可就在他抽出刀的一瞬间,钱大昭身后的金甲武士动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有锦衣卫第一高手之称的李拳开山之祖李存义。

别看他穿着六十多斤的山纹甲,但行动一点也不慢,把总腰刀才抽出来,他就已经从桥拱处俯冲到了把总身前。

一根粗壮的钢鞭带着呼啸之风,碰的一声砸到了把总脑袋上。

把总的军帽立时被打的四分五裂,脑袋红的白的喷涌而出,就像是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猛地爆开了。

把总哼都没哼一声,顷刻毙命,他身边的一个绿营兵想要跑,李存义再进一步,钢鞭横扫。

‘啪!

’一声脆响,绿营兵的膝盖直接被打碎了,他嗷的一声惨叫,疼的在地上来回打滚。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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