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矾楼群殴(1/2)
闯入水仙雅室的这群人,为首正是刘从广及李家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及六郎李玮。
说来也巧,今日刘从广也在矾楼宴客,非但邀请了李家儿郎及其玩伴,还请了京中较有名的考子,例如最近在考生中风头较盛的冯京、谢景温、刘谷等。
虽说同为外戚,但刘从广、曹佾、李用和等人的名声确实要比张尧佐好得多:刘从德、刘从广兄弟是因为素来喜欢结交士人,在文人士子中颇有善名;而曹佾、李用和则是因为自知身份敏感,谨言慎行,故博得朝野好评。
因此冯京等赴京赶考的学子也乐得接受刘从广的邀请,毕竟这也是结交人脉,于双方都有利。
但若是换做名声不佳的张尧佐,估计冯京等人就未必肯接受了。
范纯仁、吕大防等人愿意出席张尧佐的宴席,可以说完全看在赵旸的面子上。
在矾楼摆酒,鲜有不请花牌助兴的,张尧佐不例外,刘从广亦不例外。
刘从广是官家的同辈人,当年也是寻花问柳的常客,如今少说也有四十五岁了,考虑到这次李家六郎李玮也在,他本不打算叫花牌助兴,但架不住李家兄弟的闹腾,毕竟李家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都不过二十岁上下,正是知女人的岁数,来矾楼用宴,又岂能不叫花牌?
几声叔喊下来,刘从广只好答应,不过倒也不忘告诫李家六郎李玮:“谁都可以与楼内花牌作乐,唯独你不可,明白吗?”
年仅十五岁的李玮在世叔刘从广及几位兄长跟前,倒也算听话,点头答应。
只因他已与官家所珍视的独女福康公主定婚,虽说公主今年才十一岁,二人尚未成婚,但毕竟也是驸马身份,自然不好亲近其他女色,免得惹官家与公主不快。
于是刘从广唤来管事,这才知晓张尧佐今日也在矾楼摆宴,且楼内最有名的两名花牌也被张尧佐给预定了。
若是被他人预定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刘从广与李家兄弟倒也不至于为了两名矾楼名妓就跟人发生冲突,但偏偏是张尧佐,这令他们很是不快。
四郎李琦冷笑道:“张尧佐这厮能当上知开封府事,皆仰仗其侄女张美人献媚于官家,他居然还有脸摆宴?”
五郎李瑊也道:“叔,要不咱们教训一下他?”
六郎李玮当即赞同道:“好好,去年年末我入宫见到公主,她曾向我抱怨,称张美人怨忿官家宠她,时常故意在官家面前说她坏话,还使法子挑唆官家责罚她,今日教训一番张尧佐,也是替公主出口恶气。”
听到这话,他三名兄长纷纷赞同,毕竟在他们看来,日后他们李家,就指望着六郎与公主这段婚姻了,讨好公主总不会有错的。
刘从广已过了主动招惹是非的岁数,对此有些犹豫,毕竟为了两名花牌与张尧佐结怨,不值当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但架不住李家兄弟怂恿,尤其是六郎李玮口口声声表示要为公主出气,他终究还是默许了,反正张尧佐的后台也就一个张美人,他刘从广倒也不惧。
于是刘从广便唤来楼内管事,摆明态度截胡了张尧佐预定的两名花牌。
甚至李家兄弟还叫管事向张尧佐传达:若不服便去三楼雅室找他们!
矾楼得罪不起张尧佐不假,但更得罪不起刘从广与李氏兄弟,前者乃刘太后的侄子,名义上论为官家的从兄弟,实际官家亦待其如家人;而后者更是官家的表弟,甚至六郎李玮日后还是官家的女婿。
权衡利弊,矾楼只能选择得罪张尧佐。
待回到雅室内,李家兄弟得意洋洋地将此事告知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一众考子,众学子面面相觑,但李家兄弟请来的玩伴却纷纷称赞,这些人大多都是攀附李家的豪室子弟,与五郎李瑊、尤其是六郎李玮最为亲近。
随后,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便一边在三楼雅室内作乐,一边等着张尧佐找上门来。
结果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张尧佐来兴师问罪,刘从广和李家兄弟也感觉有些纳闷,便唤来三楼的管事令其去二楼打听,这才得知张尧佐重新挑了十名花牌。
张尧佐认怂了,这固然令李家兄弟颇为得意,但张尧佐重新挑选了足足十名花牌的做法,也给他们找到了新的借口:你重挑十名花牌,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归根到底,他们本来就已打定主意要令张尧佐难堪,除非张尧佐上三楼向他们示好,认怂赔罪,否则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令李家兄弟放弃。
“既然他不识抬举,那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随着李家兄弟四人振臂一呼,率先去找张尧佐的麻烦,若干名豪室子弟紧随着而去,留下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人面面相觑,最后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三楼杀到二楼,率先来到水仙雅室的隔壁玉兰雅室,砰地一声打开门闯了进去,惊地在室内作乐的一干开封府官员为之一静。
随即,便有人拍桌喝道:“你是何人,这般无礼闯入他人宴席。”
可莫小看张尧佐今日宴请的这些开封府官员,这些官员皆是开封府使、府、州三院的判官、推官等,品级为从五品至六品不等,且三院主官都有资格早朝奏议的,自然有底气呵斥。
不过三郎李琚却也不惧,平静道:“西上閤门使李琚。”
“区区……”拍桌那名官员冷笑着还想再说什么,旁边便有知情者扯了扯他衣袖,低声提醒道:“此李用和家三郎。”
拍桌那名官员立马就不做声了。
西上閤门使,虽说是正六品的武职,但说白了就是负责看管宫内那些边门及小宫门的武官,谈不上位高权重,但李家那可是官家生母李太后的娘家。
再加上刘从广随后也走入雅室内,认出他的开封府官员自是愈发不敢作声了。
当然李家兄弟也没有为难这些官员,只是询问张尧佐的去向。
短暂的寂静后,或有人小声透露道:“好似在隔壁水仙雅室,宴请应考举子……”
四郎李琦冷笑道:“就凭他那狼藉的名声,居然还有应试举子愿意与其来往?看来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辈。”
说罢,他与其三哥李琚一同领着众人朝隔壁水仙雅室杀了过去,倒是稍作停留,向在座诸开封府官员赔了个不是,也算是替几个世侄的莽撞无礼善后。
两间雅室不过就是隔着一条走廊,没几步路李家兄弟便带着众人杀到了水仙雅室外,一见室外挂着水仙二字的室牌,兄弟几個纷纷点头:没错,就是这了!
恰巧此时室内秦玉奴唱到“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三郎李琚作为李家兄弟在京岁数最大的兄长,率先打开门闯了进去,口喝一声:“谁做的词,竟敢写什么烽火燃山河!”
雅室内顿时一静,纷纷闯入室内的这群人。
闯入室内后,李家诸兄弟一扫室内众人,目光立刻就定格于张尧佐,毕竟李家三郎李琚为西上閤门使,四郎李琦为閤门通事舍人,五郎李瑊为宫院使,简单说都是在宫内领着禁军当差的守卫头头,自然认得张尧佐。
而张尧佐也认得李家兄弟,更没想到对方居然在他已息事宁人的情况下还敢来前来挑衅,怒斥道:“李家厮儿,擅闯我会宴,意欲何为?!”
斥罢,他又觉得与这等小辈争论过于跌份,又补充一句:“刘从广呢?叫他来与我论!”
你什么身份?也敢夸口叫我世叔来见你?
三郎李琚挑眉冷笑一声,敷衍地抱抱拳,自说自话道:“得知你当上知开封府事,我等兄弟特来为伱作贺啊,未曾想你等居然吟什么‘烽火燃山河’,莫不是咒我大宋?”
最是想令张尧佐难堪的六郎李玮上前一步,喝问室内五名艺妓道:“谁唱的?”
其余四名艺妓纷纷看向秦玉奴,后者吓地面色发白,捏着那张纸不知所措。
李玮上前一把夺过,倒也没为难秦玉奴,瞥了一眼纸上字迹,又环视桌旁众人,质问道:“这是谁做的词?”
范纯仁、钱公辅、文同、沈遘、吕大防等人相视一眼,正襟危坐,谁也没有作声。
张尧佐亦缄口不言,心中倒是有所期待。
见此,李玮又质问了一遍:“谁写的?”
就在他要质问秦玉奴时,赵旸淡淡道:“我写的。”
“你?”李玮打量了几眼赵旸,再一瞥纸上字迹,嗤笑道:“这般丑陋的字,也敢学人作诗赋词?”
赵旸表情不善地反讥道:“你长得如此丑陋,不照样敢出来示人?”
噗嗤,吕大防失笑出声,其余众人也憋笑憋地难受。
李玮确实生得不甚好看,因此福康公主对两人婚事亦有诸多抱怨,只不过官家觉得亏欠生母,故坚持这桩婚姻,此刻听到赵旸出言嘲讽,李玮又羞又气,恨声斥道:“你知我是何人么?”
“你是何人?”赵旸平静问道,他确实不认得李玮。
李玮得意道:“我乃李家六郎,内殿崇班、驸马都尉李玮,福康公主日后夫婿也!”
“然后呢?”赵旸再度平静问道。
见赵旸不为所动,李玮气势一滞,再仔细一看赵旸面容,心中愈发嫉恨,抬手就向赵旸打去。
赵旸仓促抵挡,却也一把抓住李玮手臂,下意识顺势一拽,措不及防的李玮一头栽到桌上一众盘盏中,哗啦一声,盘碗皆碎,他也沾了满脸酱汁。
“六郎!”
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见此大惊,却被早已察觉情况不对的王中正等人拦下。
这十名御带器械今日陪同赵旸赴张尧佐这顿宴席,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等变故,既没穿禁军常服,也没带兵器,因此李琚等人也没认出来,伸手试图推开王中正:“滚开!”
王中正不为所动,正色道:“李西上莫要鲁莽。”
西上,即西上閤门使简称。
“你!”
李琚见此更怒,作势挥拳要打,五郎李瑊忙喊道:“三哥,且慢。”
李琚惊疑地看向李瑊,却见李瑊皱着眉头打量王中正,迟疑道:“你是……王中正?”
原来李瑊去年才迁宫院使,此前一直担任内殿崇班,因此与去年因庆历宫变而迁为东头供奉官的王中正相识,而其三哥李琚、四哥李琦虽说也都担任过内殿崇班,但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当时王中正不过一介小黄门,故他俩都不记得。
见李瑊认出自己来,王中正抱了抱拳:“李崇班,不,李宫院使,别来无恙。”
李瑊拿眼打量同样拦着他们的王明、陈利、孙昌、魏焘、鲍荣等人,但因这些人只是刚入品级的宦官,他也没认出来,惊疑不定地问王中正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我等今为员外郎护卫,即小赵郎君。”王中正有意点拨李瑊道。
“小赵郎君?”李瑊顺着王中正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赵旸,心下咯噔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赵旸?”
王中正微一点头。
坏了……
李瑊看向其二哥、三哥,而李琚、李琦也意识到闯祸了。
张尧佐他们不惧,但那个赵旸,可是邪门地很,凭一副地图便被官家置于宫内,未久便为七品员外郎,后又加官右正言,前几日在朝议上驳退一干台谏不说,还反过来一人弹劾十名台谏,连末相文彦博都遭弹劾,前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也因其贬官。
虽然不知什么缘故,但宫内人人皆知,官家对此人的宠信,较昔日的刘永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等人,他们也不愿得罪,没想到此人竟会出现在张尧佐的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