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午夜时分(2/3)
图杰阿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一点点地从一张床垫上坐了起来。
在他的血液将它染红之前,它绝对是非常干净的。
他慢慢地坐直了,发现他受伤的腹部与右肩已经全都被绷带妥善地包裹住了。
他的嗅觉则在这个时候才‘醒来’,一阵强烈的消毒水气味冲进了他的鼻腔。
随之而来一同涌来的还有身体各处泛起的疼痛,以及强烈的头疼。
图杰阿强迫自己无视了所有的这些东西,他板住脸,用绝对的面无表情看向了那位牧师。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国教牧师们那标志性的白袍,但他错了,他只看见一个平民打扮的男人,他身上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特点,硬要说的话,就是有些高大,有些苍白,仅此而已。
图杰阿立即提高了警惕,这已经成为他的职业本能了。
身为一个调查员,他对任何不寻常的事都怀抱有极强的敏锐,而这个牧师便非常不寻常。
国教内部有一套完整且严密的晋升仪式,任何能被指派到某个巢都区域单独担任牧师的虔诚者都必定具备非常极端的热忱。
他们可不是那些传教士,能因地制宜,制造出各种符合当地民情的国教变种。
这些人是国教用来掌控大众思想的推手,因此,他们在平日生活中会以身作则地遵守各项由信仰带来的规章制度。
其中一点就包括衣着上的指标,国教明确规定,任何牧师都必须在非休息日时身穿标准的牧师长袍 图杰阿决定开口,但他会以相当缓慢的语速来和这位牧师进行沟通。
然而,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施行便已经失败。
“你这混蛋!”
一个女人怒骂着朝他走来,声音非常暴躁。
“你毁了我的交易所!”
图杰阿眼前闪过那个女职员的脸。
随后,他非常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我没有。
我没有毁坏任何属于你的财物,公民戈尔。
你的交易所内只有六名警卫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皮肉伤,至于那些弹孔与被打碎的玻璃门,它们都是盯上我的那伙暴徒造成的。”
“伱很会说啊!”
戈尔咆哮起来,表现得非常愤怒,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她停在了那名牧师的身后,粗糙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她装着一只义眼,鼻子歪斜,显然过去经常受伤。
她的侧脸有一条很大的旧伤疤,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缝合痕迹。
这意味着给她做手术的人是个庸医,而这和那只义眼的精密程度完全不匹配。
她的头发是一种浅栗色,并且无师自通地和一些追求独特的暴徒一样,将头发高高地扎成了冲天辫。
光是看着这位戈尔,图杰阿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早年艰辛求生,历尽艰险的励志故事。
然后他说:“我的口才的确饱受我的上司赏识,多谢你的夸奖,戈尔女士。”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位牧师。
“你他妈——”
戈尔的脸猛地抽搐了起来,按理来说,她这种人应该立刻拔枪出来,将图杰阿的脑袋彻底打穿。
他了解他们,尊严在巢都内是个非常有趣的词语,有时候,它一文不值,有时候,人们也会为了它大肆流血。
而对于戈尔这种小首领来说,丢了尊严,而且无法找回尊严的情况,恐怕比死亡还要恐怖。
但她没有拔枪。
图杰阿深深地皱起眉。
“你在试图激怒戈尔,调查员先生。”
牧师恰到好处地开口。
“这不是一件好事,我认为——”
他的声音被一阵从教堂外传来的吼声打断了。
“——把人交出来,牧师!”
有人吼道。
“我们知道他在里面!
把他交出来!”
图杰阿转过头,开始追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借此机会观察了一下教堂内部。
这间教堂不怎么大,甚至没有为可能前来的信众准备椅子。
但是,它堆满了雕像。
大大小小的帝皇雕像堆满了每一个墙角,每一个台阶。
有的是木制的,有的是石头的,还有一些甚至是水晶的。
它们每一个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然后是蜡烛,这里似乎没有电力系统,寥寥几个烛台提供着仅存的光明,其中一个就被放在他身边。
“我出去一趟。”
牧师对戈尔点头示意,如此说道,便转身匆匆离去,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图杰阿看着他从教堂的侧门离去,伸出右手,抓住烛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坐下来,白痴。”
戈尔轻蔑地说道。
“还有,把你的脏手从那个烛台上拿开,它可是我捐献的。”
图杰阿没理她,但也将手松开了。
他一点点地迈开脚步,走到了一张一看就知道被当做过临时手术台的简陋木床旁,他的大衣与帽子都被挂在它的边缘。
它的底部安装有滑轮,边缘有用来推动的扶手,以及一个多出来的小平台,上面放着一个铁盘,里面有两颗子弹,以及一把状况良好,沾着血的手术刀。
扶手非常圆润,显然经常被人使用,木头的颜色也是暗红的。
将以上这些事统统结合起来,图杰阿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张木床大概就是被设计用来当做手术台用的。
也就是说,那位牧师可能经常干类似的事替人治疗,将血和纷争引到神在凡间的居所之一?
这倒真是奇怪了,一个并不虔诚,而且经常违反戒律的牧师?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巢都里的人敢于上门来挑衅他,让他交人?
图杰阿慢慢地伸出手,拿回了帽子,慢慢地戴上了。
“我的枪呢?”
他头也不回地问。
“在我这里。”
戈尔冷笑着回答。
“你不会是想要回去吧?”
“不然呢?”
图杰阿问。
他当着她的面,将手伸入了大衣的口袋,再次掏出了一把糖果。
他选出一颗,动作迅速地将它剥开,送入了口中。
而这一次,在他的味蕾上所爆发出的味道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而是一种非常.
特别的味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味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真正的甜味。
不是酸,不是涩,也不是怪异的可怕甜味,而是一种满溢清香的甜味。
它醇厚、浓郁,充斥着极强的幸福感。
图杰阿一时失语,准备好的下半句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在他身后,戈尔发出了一阵嘲笑。
“一个调查员居然吃这种便宜的糖果?
真可笑,你们这帮法务部的走狗不是一个个都富得流油吗?”
“很明显,我除外。”
图杰阿慢慢地说道,并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