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立下誓言(一)(2/3)
而这种色彩毫无生机,本能地令人感到不适。
那些东西是灰烬吗?
他自己问自己,随后又在几秒钟内立刻推翻了这种想法——不,不对,不是灰烬。
是.
骨灰。
是的,骨灰。
赛维塔开始朝前行走。
他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首席医官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说,他将经历第二十道手术,而这第二十道手术其实是他的第一道手术。
赛维塔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将顺序颠倒,但他现在似乎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脉络。
他沿着山脉朝前行走,四周寂静无声,极端安静。
赛维塔试图通过行走这件事制造出一些声音,但他失败了。
哪怕他刻意地跺脚,这片惨白的世界中也没有任何声音诞生。
男孩略感不安地轻呼了一口气,本能地想要扳动手指来缓解这种焦虑。
这是他过往的习惯,每当他感到不安时,他就会这么做——而这一次,他居然也成功了。
赛维塔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之处。
他不是穿着拘束衣吗?
他的双手被交叉着捆绑在了一起,根本就没办法互相扳动 他低头凝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产生了彻底的改变。
此刻,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手脚处都绑着绑带。
他的靴子也是白色的,而且看上去是崭新的。
赛维塔蹲下来摸了摸它,指尖传回来的触感很干涩,他觉得这东西像是某种皮。
他又站起身,腰间传来一阵晃荡的感觉。
赛维塔伸手摸去,触及到了一个悬在腰间的水壶,以及一张看上去就很古老的纸卷。
它的表面非常粗糙,摸上去甚至令人觉得手指几乎要被硌伤。
赛维塔沉默地拿下水壶,摇晃了一下它,没有听见晃荡的声响,但水壶本身的质量已经告诉了他某些事。
他拧开旋盖,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水本身没有味道,但比起他过去能喝的水来说已经算是好到不行了。
赛维塔立刻盖上旋钮,将水壶挂回了腰间。
他又拿下那羊皮纸卷,将它摊开,开始阅读。
“迈过惨白之山,前往死者之城吧,亚戈·赛维塔里昂。”
“.”
赛维塔皱起眉。
永夜在上啊——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抿起嘴,显得有点恼怒。
但还是收起了羊皮纸卷,并将它放入了自己的胸口,开始朝前走去。
山脉寂静无声,安静到有点诡异,赛维塔却不管不顾地朝前走着。
刚开始时,道路还算平坦,但很快就变得崎岖了起来。
坡度陡然上升,并且开始越来越剧烈。
赛维塔也从单纯地步行变成了艰难的行走,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爬行,需要依靠手的辅助才能继续向上。
每往前爬行一小段距离都需要他耗费许多力气。
他尝试着休息过一段时间,但休息并没有让他的体力恢复。
他也曾仰起头观察自己离山顶还有多久,但是,无论他怎么尝试,这条路的距离似乎都没有半点缩小。
男孩烦闷地止住脚步,单手攀住这坡度惊人的道路一侧,用另一只手拿出了水壶。
他用牙齿咬住旋盖,并在此之后喝到了第二口水。
刹那之间,赛维塔精神为之一振,肉体上的疲惫竟然在瞬间消弭于无形。
——什么情况?
他疑惑地将水壶的旋盖用牙齿再度盖上了,终究还是没有将再喝一口试试看的想法付诸于实践。
这么做或许会解答他的疑问,但也可能不会。
比起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浪费一口来之不易的珍贵水源,赛维塔觉得,他还是将这问题的答案保留吧。
他开始继续向上,而这有着辅助的爬行也终于在某个临界点后转变成为了攀爬。
赛维塔通过坡度以及重力的变化感知到了这件事,却没有通过扭头回望的方式来确认他的感知是否正确。
开什么玩笑.
亚戈·赛维塔里昂恼怒地舔舐起他干裂的嘴唇,品尝起了上面残留着的血迹。
现在回头和自杀无异——他可不会去无缘无故地考验自己的意志力,不看还好,若是看了,天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再将这场攀爬进行下去?
毕竟,他还有个死者之城要去呢。
男孩喘着粗气,深吸一口气开始继续向上。
水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他很清楚这件事。
它的重量已经大不如前,而他必须赶在它里面的水完全干涸以前翻过这座山 要是做不到,他就一定会死。
赛维塔并不怕死,但他不认为自己应该死在这里。
所以他继续向上,并且在此过程中不断地于心中咒骂。
一段时间过去以后,他的手指开始变得酸麻,每活动发力一下都会带起手腕与小臂处的疼痛。
他的腿部也是,弯曲起来发力的过程变成了一种可怕的折磨。
他的膝盖开始发出抗议,肌肉则肿胀无比,顺着他的心脏一起怦怦直跳。
他喘着粗气停下了,用颤抖的手拿下了水壶,喝下了最后一口水。
这口水带着血腥味儿和难以言喻的苦涩,仿佛痛苦的具象化般令人无法下咽,可赛维塔却硬生生地将它吞了下去。
他的喉咙口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与之相对的,是他开始愈发稳固的双手。
赛维塔咬住水壶,深吸一口气,开始继续向上攀爬。
他没有再仰头观察了,他也已经无水可喝——他爬,一刻不停地爬。
他气若游丝,痛苦万分,肌肉仿佛被撕裂,但他还在强迫自己攀爬。
有一种古怪的意志力束缚着这具身体,促使他拒绝停下。
凭什么停下?
他妈的。
亚戈·赛维塔里昂在心中怒骂着——我凭什么要停下?
你们这帮王八蛋,把我扔到这种鬼地方来,还管这个叫做手术?
我看你们的脑子才最应该做手术!
第一个人就让那个见了鬼的医官来吧!
莫名其妙地一直拿手指敲我的额头,他拿我的额头当桌子使吗?!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忘记了这是个梦境的事实,开始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他愤怒、困倦、疲惫、疼痛、迷茫.
他不知道这场攀爬到底要在何时结束,他张开嘴,再次深吸一口气,而水壶却因为这个动作从他早已僵硬的咬肌之间滑落了。
赛维塔冷笑起来,一言不发,心中翻涌的情绪在这一刻超越了某种极限,令他终于怒吼出声。
“混蛋!”
他嘶嘶作响地对着这条似乎永无止境的山巅怒吼了起来,他的声音响彻在原本寂静无声的山巅之中,回荡不休,宛如雷鸣。
而他自己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
他赤红着眼睛,继续攀爬,愤恨不已——随后,就在下一秒,他眼前的事物陡然扭曲。
一股极其强烈的失重感传来,使他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
他坠落,然后突兀地回到了地面。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安稳落地后的安心感。
赛维塔眨眨眼睛,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看见一片被黑暗所笼罩着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