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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千夫所指(1/2)

昼夜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好笑。

他已经跟着她到了门口,一路上怎么加速都甩不掉,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

如果她说不可以呢?他是不是准备转头就走,然后躲回房间彻夜不眠,一直生闷气直到把自己气死为止?

她深深叹了口气,卷起粘连在伤口上的衣袖。

“那就麻烦你去取医药箱吧,周副队长。”

基地内部的空气循环系统很可靠,尽管空置了三年,这间房间里仍然几乎没有灰尘。

昼夜点亮夜灯,温暖的光线包裹着屋内的陈设,看上去一如往昔。

周持轻握着她的手腕,用镊子夹着浸湿的棉球,一点点清理那些夹杂着尘土的创口。他们靠得很近,她的鼻尖有淡淡的苔木香气。

气味是记忆最好的载体。他闻起来仍然像是一阵落在秋天的雨,就连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昼夜在细细密密的痛感里眯起眼,看着周持沉静如同雕塑的面容。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想到几小时前他泫然欲泣的眉眼,昼夜顿时产生了一种浓浓的荒谬感。

——周持会哭?假的吧?说出去谁信?

昼夜匪夷所思地盯着周持的脸。

大概是她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周持停下了动作,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在想什么?”

“在想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昼夜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她就后悔了。

什么话,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又把话题引回去干什么。

周持微微一怔,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眼,语气和神色都染上探询的意味。

“如果我说是,会让你觉得更愧疚一点吗?“

“……”昼夜心虚地别开视线,“我可没说我有愧疚。”

“是吗?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垂下眼睫,动作轻柔地把纱布缠绕在她腕间。

“你说得对,没有什么好愧疚的。要离开这里是你的自由,你没有愧对任何人。”

昼夜手腕上的伤口正又痒又痛,胸口又是一阵阵的发堵。

她结结巴巴:“其实那晚……其实我……”

“没关系的。”

周持轻声打断她。

“总部销毁了那晚事件的所有资料,所以我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没关系,事情最后变成那样,不能怪你。我知道。”

这下换成昼夜想掉眼泪了。

那么多的证据都指了向她,所有人都相信她的罪孽确凿无疑。这三年里,她的通缉令比电子广告还要烂大街,就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那些审判词了。

在人们几乎对她失去兴趣之后,忽然有一个人笃定地对她说,不怪你。

尽管他对真相根本一无所知。

如果这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她一定会觉得周持的判断下得太盲目、太可笑了。

“可……你不生我的气吗?一点都不吗?”她的声音有些急促,“你可以生我气的。”

“已经不生气了。”

周持轻声叹息着。

“万一你以后又偷偷跑了,我可不想在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发现自己把时间都浪费在了和你生气上。”

好,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三年果然还是太长了,周持在某些方面已然突飞猛进,稍稍出手就已经让她难以招架。

她正挣扎着想换个话题,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人声。

走廊上似乎忽然聚集了不少人,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个格外粗亮的男声,嚷嚷着“叫她出来”“我看她是躲着不敢见人”之类的话。

昼夜略微坐直了身体。

她?谁?

我?

新月和然西的声音也在其中,两人似乎正在努力阻拦人群,反复劝着“我们队长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但显然收效甚微。

门外吵闹了一会儿,为首的人见屋里没有反应,开始大力踹门,踹得一声比一声重。

周持放下镊子,眼神不善地望向门口。

昼夜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安抚道:“没事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然后猛地一把拉开了门。

门口的男人一脚踹空,险些重心不稳栽进房间。所幸他还算有点本事,双手紧急扒住门框,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勉强稳住了身体。

他讪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抬高嗓门道:“我就说吧,她就躲在这呢!”

昼夜不认识这个人,但从他的制服能勉强判断出来,他应该是某个常规部队的队长,名义上是她的平级,但职衔比她低半级。

再看看他身后那一群神情各异的男男女女——

唉,这三年里部门真是大换血了,一眼望去全是生面孔。

为首的男队长气势汹汹地单手撑着门框,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看着昼夜,显然在等待她露出窘迫、尴尬、害怕中的任意一种表情。

昼夜盯着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先礼貌地问道:“你是哪位?”

他从鼻子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嗤笑声,抬手扯着自己的肩章,恨不得能提到昼夜眼睛前面。

“你瞎了吗?看不到我穿着队长服?我是本部四队的队长!”

昼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如果你是那种容易害羞、不擅长做自我介绍的类型,可以在制服上缝一个数字4。记得缝大一点,这样好认。”

听听,多么中肯的建议。毕竟常规部队有那么多支编队,谁知道他是哪队的。

这位四队长脸红脖子粗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愣是接不上话。新月和然西对视一眼,都没忍住,同时背过身去偷笑。

四队长咬着牙,朝四下里瞪了一圈,伸手指着昼夜的脸,又拔高了声音。

“行行行,你不认识我是吧,我可认识你。你当年闹出那么大的事,撂下烂摊子就跑路,现在居然还有脸回来当队长?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这个职衔啊?你就是个死刑犯,你罪该万死你知道吗!”

昼夜不语,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他越说声音越大,手指尖差点戳到昼夜的鼻子上。

说到激动处,四队长大手一挥,慷慨激昂道:“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现在整个对外医疗部还有谁看得起你!”

昼夜向他身后看去。

大部分人躲开了她的视线,有几个则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明目张胆地和她对视,仿佛胸中洋溢着正义凛然、不畏强权的气势。

周持从房里走出来,越过昼夜站在她身前。

他看着众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群尸体。

那原本瞪着昼夜的几人,一对上周持毫无温度的眼神,忽然都缩起脖子鸦雀无声了。

昼夜拉住周持的手腕,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别和他们打嘴仗,周持。没有意义。”

周持皱眉道:“但是……!”

“咻——”

火光一闪,子弹飞出的声音转瞬即逝。

天花板上传来轻微的断裂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那盏硕大的枝形吊灯轰然砸落在地。

人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众人瞬间抱着头蹲下,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只剩然西和新月站在原地,面露惊讶看向昼夜。

肇事者缓缓收回手,将配枪插回枪套。

“不好意思,走火了。”

真是的,有什么事是一颗子弹不能解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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