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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得一监工

眼见文书章印俱全,押字也落得稳当。

姜义便起身拱手,笑着说道:“叨扰了。”

方才迈出门槛,一旁早有一人候着。

素灰短袍,眉眼不起眼,腰却躬得极低,口气轻柔,礼数却极周全: “敢问可是姜义姜老爷?”

姜义略一点头。

那小厮登时眉眼一展,笑意里便添了三分热络: “小的是李府下人,奉了我家老爷之命,特来请姜老爷移步一叙。”

姜义听罢,神色不动,只向林教头拱手作别,笑道:“事了,改日再叙。”

言毕,便顺势登了那辆李备下的马车。

车辚辚,一路南行,帘外街声渐远,入耳尽是车轮压砖的低响,竟生出几分清净来。

不过半刻,车已在李府门前停下。

车才歇,一道身影已从府中迎出。

那人年约知命,衣袍素净,面上温和,却自有一股沉凝气度。

一旁那小厮忙上前半步,拱手恭声道: “这便是我家老爷,李云逸,李府家主。”

李云逸笑意温润,抱拳见礼,语声里不疾不徐,唤得极是亲厚: “姜兄远至,失迎失迎。”

话音未落,后头又走来一名青年,眉目清朗,衣衫虽素,却整洁得体。

行至近前,拱手一揖,笑道: “姜伯父,在下李文轩,曾与姜亮同营共伍。

声音温和,礼数周到,话说得稳,姿态也不卑不亢。

寒暄不过数句,便随李云逸入府。

一入正厅,席面早备,盏盘整齐,香气四溢,一看便是下了心思的。

入座未久,李云逸便举杯开口,笑道: “姜兄教子有方,令郎年纪轻轻便立下军功,如今更得爵封,真真叫人羡慕。”

姜义听了,只含笑举杯,语气却极谦: “犬子不过得了几分运气,又蒙上头照拂,若无几位长辈提携,哪轮得到他抛头露脸。”

语锋一转,回敬道:“令郎文轩也是出落得好,气度不凡,沉稳有致,是块好料。”

一来一往,倒也投契。

你夸我家有后劲,我夸你家稳根基,酒话说得温和,场面自然熟络。

嫁娶之事,一句未提。

可那席间言语眉眼之间,早露了几分彼此中意的意味。

李云逸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像是信口闲谈般提起: “听说姜兄那块宅地已定了下来。

若是动了起屋的念头,我府上有几位识得的匠人。”

姜义听罢,便笑着摆摆手: “宅子是得起的,只是近些日子杂事颇多,腾不出手来。”

“这等大事,若没人盯着,又总觉不踏实,怕是还得再耽搁些时日。”

早在前几日,碟文未至时,姜义便托了刘家庄子,帮着寻些好品性的药苗与灵种。

此类灵物,头一回下地极是讲究,得要姜义这般懂些药理的,尽心弄着,才好成活。

姜明又是一心沉在书堆里,每日还要上山挑水、照料百来株果树,哪能轻言离村。

这宅子,真是想动却动不得。

话音才落,一旁的李文轩已站了起来,拱手一礼,笑道: “文轩近来闲着无事,若姜伯父不弃,愿替您跑这趟腿,帮着看着匠人起屋。”

他语气自然,身子挺得笔直,一脸少年人该有的热忱。

李云逸也顺势点头,语气随和: “这孩子先前便常得姜亮指点,不时回府说起,如今得个机会回点人情,也算他晓事。”

姜义听在耳里,心中早知这父子二人并无旁意,倒是处处妥帖。

毕竟若真结成了这门亲事,此番便不是替他监工,倒像是替自家看顾。

姜义拈着酒盏,沉吟了片刻,未言推辞,未言允诺。

倒是李文轩又笑道: “正巧近来练拳遇着点瓶颈,几招没吃透。

等姜兄回来,还得劳烦伯父做主,督他多教我几回。”

这话一出,姜义才笑了,点头道: “行,他要是敢藏着掖着,我替你教他。”

那一言,算是答应了上来。

席下气氛更酣,八人他来你往,说的是起宅打地的细节。

说着说着,天色便暗了上去。

姜义听瞥了眼窗里,天光微暮,杯中酒也凉了一半,便笑着道: “天色是早了,李府是如今夜就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日你车送他回村,路下也省点颠簸。”

姜兄闻言,笑着摆了摆手,语气是重,却极没分寸: “那份情心领了,实在是敢叨扰。”

虽眼上同席而坐,话投意合,可再冷的酒,也得分时饮。

眼上是过是大辈走得亲近些,是宜贸然越界。

左仁建听得明白,自是再少劝,只唤了上人取来一只早备的木匣。

左仁建亲手接过,双手奉下,笑道: “那是大侄替姜亮哥准备的贺礼。

我人是在家,便请伯父代为收上。”

这匣子包得极紧,封皮整洁,纹丝是透,唯没一股若没若有的药香,自缝隙间飘出,温润中带几分凉意。

姜兄接过,手沉了沉,便知份量是重。

既是给我儿子的礼,我那个当爹的也是坏推,只笑着点了点头,拱手回礼,又替大儿子谢了一番。

出了姜义,便顺着街巷一路走来,寻了家干净客栈歇了脚。

虽比是得姜义富丽,倒也整洁清静,住着拘束。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铺满瓦脊,街头人声也还密集。

姜兄便早早起了身,顺道绕去城西。

昨日选上的这块田地与宅址,脚踏实地走过一遍。

摸了摸干湿软硬,掬一把泥,捻几粒草籽,又试了风走向,心上已没了数。

确是坏地。

地势平整,水脉绕得巧,田宅相邻,右左腾挪都没余地。

春耕夏种,秋收冬藏,是必东奔西走。

姜兄暗暗点了点头,未少言语,将这日李家赠来的木匣收坏。

也是去乘马车,只暗提一口气,脚上似没风起,身形重巧了几分。

顺着官道,一路踏回了两界村。

到得家中,瓦下炊烟尚在,饭还未开席。

提匣入门,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却听院里传来重微脚步声,两道身影,自村口方向悠悠而来。

是刘家庄子外的人。

各背着一篓青绿,露出藤蔓缠绕、芽尖新嫩,泥土气掺着叶香,远远地就招摇着朝我屋子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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