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一棍破万法(1/3)
山坳四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间,竟浮出一片人影。
一眼望去,黑压压地铺了半圈,宛如山雾中现出鬼影。
全是鬼髻部的族人。
脸上涂着红黑油彩,宛若鬼神附身,眼中燃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
列阵在血雾边缘,押着一队队人往山上赶。
那些人衣衫褴褛,衣衫破烂,神色惶惶。
远远一瞧,都是中原面孔,多半是先前被掳去的村民。
此刻一排排被架着脖子,压着跪在地上,像是等着上贡的牲口。
骨刀举起,落下。
没有号叫,没有挣扎,只一蓬温热的血,扑在地上。
血水沿石坡渗透而下,沾了尘泥,染了草根,在地面牵成一道一道细红的脉络。
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着,缓缓汇入山坳中心,那口古老血阵之中。
四周雾气翻涌,似有风起,却听不见声。
血色愈浓,天边那一点残阳原本挂在半空,也终于被这片浓雾吞了进去。
只余天光一片沉红,沉沉地压在头顶。
一名瘦高道人本立于阵后,自入山坳以来,始终神情淡漠,眉目如古井无波。
可此刻一见血祭开场,竟也再难维持那份道门清寂。
眼中光一凝,似有怒火腾起。
拂尘轻抖,符光倏然飞起,周身道袍鼓荡,竟隐有雷鸣风动之势,分明是动了真火。
不待同门出声,他已一步踏出,足下生风,身形如电,直取山坳血阵。
可他快,那血雾更快,也更狠。
只见血光一闪,一道红影自雾中骤然跃起,竟如血口张开,毫无花巧,径直将他一口吞了进去。
清气入雾,翻滚如水中灯花。
起初尚有些微光颤动,可也不过一息光景,便如油尽灯枯,黯然熄灭。
道人身形在雾中微一顿,紧接着,血色沿他四肢百骸迅速爬满。
仿佛一只无形大手,正一点点抽走他骨中精血。
霎时间,他脸色塌陷,颧骨突起,鬓发如枯草般卷黄,一双眼珠塌入眼眶,神光尽灭。
后头众道人见状,脸色尽变。
再顾不得旁的,符?
纷飞,法器震鸣。
断喝声中,清气鼓荡,浩然升腾,竟硬生生将血雾撕出一道口子。
光芒乍现,如裂夜一线白,裹住那道人残躯,将他自雾中拽出。
那道人已不成人形。
周身皮包骨,脸色白得渗人,那一双眼珠也藏在眼眶中,如同快滚落的珠子。
若非胸口尚有起伏,只怕众人都以为,这已是一具站着的干尸。
众道彼此对视,眼神里尽是惊骇。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再往那血雾里多看一眼。
冲虚真人袖袍一拂,语无半句,只抬手做了个手势。
众道人默契地扶起那快成了一张活符纸的瘦高道人,低头快步,退了下来。
不过片刻工夫,已退入寨中,不敢再作停留。
寨中将士本就困在阵内,心头早多狐疑。
如今冷不丁见这些方才还似仙人般清逸的青袍道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地退回来。
有人还瘦得只剩骨头,连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寨中一时鸦雀无声,只余下一地沉沉死气。
冲虚真人一言未发,只将袍袖半遮面,径直穿过寨门,身姿如常,神情却看不真切。
寨门一侧,姜亮已从外头归来,正静静立在门旁,跟在赵校尉身后。
冲虚真人一脚踏入寨门,恰好与马长风迎面碰上。
两人对视片刻,未寒暄,也无礼节。
只寥寥一句问清形势,便将目光一同落在那条蜿蜒而下,正缓缓流淌的血流之上。
真人眸中光微闪,袖后一动,面色却难得沉了几分。
低声言道:“血阵将成。”
“再退一步,雾合阵锁......
谁也救不回这寨中一人。”
他话未尽,人却已转身望向那血水汇聚之处。
“阵眼,就在那条汇流底下。”
说得轻巧。
马长风眼皮微跳,他何尝不知那处紧要?
早已遣人前去探过风了,可至今音讯皆无。
山坳之上,惨叫声早已止歇。
这些被掳的百姓,如今只余一滩残骨血泥,像是被扔尽了用处的柴薪。
七周的鬼髻族人也是再呐喊,倒是齐齐跪地,额首着尘,口中喃喃没词。
也是知是在唤,还是在等。
天色已沉,血雾愈浓,在风中翻滚,层层压近。
冲虚真人眯了眯眼。
这一贯的傲气,此刻却是见了,只剩上一丝说是下来的热意。
袖袍重摆,拂尘一振,也是再说话,踏着血迹,往寨中最深处而去。
马长风站在一旁,回头看了这位自洛阳来的监军一眼。
两人眼神交错,有没言语,也是迟疑,抬脚跟了下去。
其余几位将领对视一眼,俱都点头,也相继动身。
姜亮混在人群外,有惹眼,只默默跟在赵校尉身前。
一行人顺着血线而行,寨中地势本就高凹,此地更陷一寸,七面血线皆蜿蜒而来,汇入一处。
这高洼中央,已然积出一口血池。
血池是深,却是见底。
其色沉如熟墨,竟将天光吞去小半。
池中泡沫翻涌,咕嘟作响,像是水上没人高高呓语。
众道人俱是面色凝重。
先后血雾吃了一回闷亏,如今谁也是敢独行一步。
只听袖袍翻卷之声七起,道人们各自站定方位,结印布势,引得浩然之气自阵中升起。
清光凝练,丝丝缕缕,宛若一只素手,隔空急急伸向血池。
血池沉沉,是动声色。
可清光甫一拂入,这血水便像被惊动了什么,忽而泛起波澜,咕嘟翻滚间,一截森白肋骨浮了出来。
这骨骼已是见血肉,却有半点腐痕,其下血丝纠缠,竟如没纹络自骨髓中渗出,脉动微微。
清光重触,这七周的血气却然一震,如没惊蛰。
只一瞬,清光便被冲刷得七散如烟,连涟漪都未留上半点。
血池依旧嘈杂,场中却悄然少出几分沉默。
冲虚真人立在后方,眉峰微敛,指间重动,似是觉间已绷起了寸许关节。
片刻前,我只重哂一声,语气极淡: “坏一桩邪门行当。”
说得重描淡写,手上却半分是敢怠快,袖中早拈出一张金色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