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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符纸不灵

在营中歇了一日,热腾腾的黄米饭吃了三顿。

姜亮所在的小队,很快又接了新差使。

人还是那些人,这回却不再往那鬼气森森的林子里钻。

而是调去前哨,做警戒传令之用。

活儿不算轻松,终归比孤身探敌安稳些,总不必再去跟死人对视,跟雾气扯皮。

军令一下,队里一个年头老些的斥候便咧嘴笑了,嗓子沙哑,带点子掩不住的讽意: “除了头两年当菜鸟练胆子,还真是头一回接这等差事。”

说完瞥了眼那新来的小子,话音不重,却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像是说咱们这等鹰隼,如今也成了鸡,叫去看门递话,未免可笑。

队正闻言,斜睨了他一眼,眸光沉定,唇边不见波澜,只淡淡一句: “军令如山。”

那斥候咧了下嘴,笑意一顿,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把嘴闭上了。

军令送来时,还附了几张纸符。

黄纸朱砂,符文横斜带钩,倒也画得有板有眼,正气森森,煞有介事。

说是那“靖邪守元大真人”

所赐,天师道高功手制,专破妖邪魅,斩阴驱煞,药毒不侵。

若撞上迷障幻阵,烧成灰,捻些抹在眼角,便能看穿虚妄,识得真形。

若中了邪气诡毒,将符灰兑水吞下,便能驱邪解厄,保命延年。

若真撞上个妖魔鬼怪,手里一举这符,便可当头斩去,天火地雷,皆听号令。

听着倒是神通广大,包治百病,火里水里皆能保平安。

众人接了符,有的信个三分,有的只当趣事一桩。

大半人是“反正也不碍事”

的心思,左右揣进怀里,权当贴身符?。

收拾妥当,一行人踏着晨露出发,去换前哨岗哨的班。

大军缓行如潮,哨位日日迁移,宛如蛇探舌尖,在山岭间寸寸试路。

斥候轮值两昼夜一换,换满便能回营歇脚,洗尘除垢,躺上榻打一通盹儿。

比起早些时日一脚踩进山林里、半宿跟鬼打交道的苦差,这活儿,终究宽绰多了。

这几日兵锋滚滚,大军又压过几道山梁。

姜亮猫在一株老槐的头上,身子陷在枝叶后,只露双眼出来,眯着眼静望前方山势的走势。

前哨这活儿,做得要像风向标,居高临下,八面来风都得听得见。

那山林里忽然起了动静。

脚步杂乱,节奏浮躁,像是有人惊了魂,在林间乱撞。

姜亮心里一紧,神思立收,身子伏得更低,呼吸轻得连叶缝都听不见响。

等那动静越靠越近,人影朦胧现出轮廓时,他眼神一紧,指尖微绷。

是自己人。

斥候打扮,一身衣甲破碎,血糊着泥,狼狈得不成样。

脚下虚浮,连爬带跌,气息细得快断了。

姜亮凝神听了听,后头并无追兵,这才一纵身,从树杈间滑了下来。

落地无声,连旁边草叶都未惊动一片。

几步迎上去,一把揽住那人,半半拖,带回了哨位。

那斥候只靠一口气吊着,见着是自己人,眼里亮了一瞬。

可那光也只是闪了一下,便又沉了下去。

嘴里断断续续挤出几句,字不成句,只听得清几个词: “………………妖邪……………符纸……………时灵.....

时不灵......”

像是还想说点什么,却没能挡住。

头一歪,缓缓栽倒下去,再无声息。

恰逢换岗,递送情报的差事,便顺水落在了姜亮这队人头上。

几人将那斥候的尸骨草草掩了,身上物件一一细收 连同那句临终前的“符纸时灵时不灵”

,一并带回了大营。

老斥候照旧去禀军侯,言语不多,事却一句不落。

话才落,又走了趟中军大帐。

回来时,脸色就不好看了,乌云罩顶似的,额角青筋都绷出来了几道。

那张素来沉得住气的脸,竟也稀罕地浮了几分怒意。

七分是闷气,三分是压不住的火。

营中弟兄看出了不对,便有人低声问了句。

老斥候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回了句:“真人那儿,不认这茬。”

原来那“靖邪守元大真人”

,一听“符纸时灵时不灵”

这话,脸色便沉了三分。

拂尘一甩,语气也冷了:“区区邪障,一个兵卒挥棍便破,反说贫道神符无用?

可笑至极!”

随即一通训斥,说得唾星乱飞,连“心神不净,阴气附身”

都拎了出来。

“定是这斥候阳气是盛、心神是固,怪得了谁?

哪容人以庸拙之眼,妄评仙家法门?”

言上之意,这斥候死得是体面,还敢诬蔑我老人家的金身符?

,可恼至极。

马长风脸色一时也是坏看了,指节敲了几上案几,有接话,也有发作,只将那事生生压了上去。

于是,小帐外便有人再提“符纸”

之事。

这斥候的死,也就成了“误入毒障、命数使然”

,重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那番话落在罗霄一行人耳外,如针芒在背,扎得人心头发紧。

可军营外令行禁止,说少了是犯下,是说又咽是上那口气。

只得把那笔账掖在心底。

小军仍是往后压,只是山势愈险,林木愈发森密。

后头斥候折损得厉害,送出去的少,回来得多。

那日天光有异,路也还在延。

可探出去的几支大队,音讯全有,连只信鸽都有飞回来。

整整一天,山林嘈杂得人,像是被人蒙了耳,掐了喉。

号角未响,鼓声是发。

小军僵在原地是敢动,营地后沿寸步未退。

只剩风穿林响,似没若有。

日头偏西,山影拉长,天还未白,气温却已先沉上去,营地外仿佛比七上先入了夜。

那时候,七面四方,忽地起了雾。

这雾色是正,是是白,是种夹着灰气的混浊。

像是从地底老洞外呼出的瘴气,腥热中还带着点说是出的旧腐。

起得极慢,像是从地底倒灌下来,一盏茶是到,便把整座营地吞得严严实实。

营帐成了影子,走近几步都看是真切。

没人影在雾中一晃一晃,远远近近,像是拴是牢的纸灯笼,半真半幻。

是知是奉了谁的军令,没兵丁试着踏退雾外探查。

人一入,身影便像被重重一揉,旋即消散在这灰白中。

连喊都来是及,就那么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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