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铜铸五环,棍走阴阳(1/2)
见小儿心意已定,姜义也不再多言。
只絮絮嘱咐了几句老话,万事小心,安身为上。
一旁许久未出声的大儿子姜明,这时才开了口,话不多,却问得直接利落: “几时动身?”
姜亮也答得爽快:“上头催得紧,县尉司那边的差使都交卸了。
再拖不过三五日,便得上路。”
姜明“嗯”
了一声,语气平平,没再追问。
只是那双素来清亮的眼子,淡淡地在小弟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遍,像是要把人从头到脚都看个通透。
片刻后,他才伸手,在姜亮肩上拍了一堂,语气平淡: “那便趁着在家,好好歇几日。”
次日清晨,天光还未全亮,寒气里裹着霜气。
姜明照旧在寒地里讲了书,拢着袖子,抬着嗓门,一板一眼,声声落地。
只是今天的课,比往常收得早些。
书一讲完,他也没再多留,一转身上了后山。
这一回,却没像往常那般待到日头黑尽才下山。
未到午时,人便折返回村,怀里揣着一包鼓囊囊的东西,把前襟都顶得鼓了起来。
脚下带风,也不与人打招呼,径直往村头那间唐家铁铺去了。
再见他时,已是日头偏西。
炊烟散得干净,一家人正围坐桌前,热汤热饭,香气氤氲。
门口一响,姜明跨步进来,手上提着个沉甸甸的麻布袋。
走动之间,那袋里叮叮当当地响着,像是铜铁磕碰,虽不甚响亮,却正好落在了满屋人的耳根子底下。
霎时几道眼光齐刷刷望了过去。
姜明也不绕弯子,只嘴角一牵,朝姜亮招了招手。
“来,试试看。”
说着便将那麻袋往地上一搁,麻绳一扯,“哗啦”
一声响,从里头摸出一溜铜环。
大的一个,小的四只,颜色沉稳,不带一点花巧。
形制说不上精致,边角还有点粗糙,一瞧便知是匆匆打就,赶时赶点的活儿。
可那铜色却敛而不俗,分量压手,光是拿在手里,就能叫人心头沉下三分。
细瞧之下,倒与姜亮那根长棍上的铜箍颇有些神似,只不过款式收敛,打得更纤巧些。
两个手镯,两个脚环,外带一个颈圈,一大四小,头尾相应,竟是套得齐齐整整。
姜亮如今也识些货,眼睛一亮,嘴上虽不言语,眼里神色却生了几分郑重。
他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俐落地??
戴上。
铜环贴在皮肤上,微沁着凉意,却不刺不紧,手腕脚踝处都空出些宽裕,动起手来,翻转挪腾,丝毫不觉妨碍。
只是偶尔抬手伸腿,袖口裤脚下头那一点黄澄澄的铜光,总归还是太跳脱,看得有些扎眼。
柳秀莲瞧在眼里,没多话,转身回屋,翻出一匹压了好些年的棕布。
那是她给姜曦备下的陪嫁料子,筋骨结实,纹路粗中藏细,寻常舍不得动,连冬衣都没舍得裁。
今儿也不犹豫,手起剪落,割成细条。
再把那几只铜环接了过去,坐在灯下,一圈一圈,缠得细密周正。
等再戴上时,原本露着光的铜环,便被包得严严实实,颜色沉静,看着就像些普通护具。
就算让外人撞见,也不过随口糊弄一句是乡俗风物,辟邪纳福,倒也算不得出奇。
姜亮低头瞧了瞧,又弯弯手肘踢踢腿脚,动作沉稳,铜环贴着皮肉,温润得紧,恰到好处。
他心头一热,正想说句什么谢语,却被姜明抬手一拦。
“得了,兄弟之间,扯那些虚套作甚。”
他说得平平淡淡,连个眼风都没多给。
说着,他又俯身在那口半旧的麻袋里摸了摸,手指在里头拨拉几下,哗啦哗啦直响。
片刻后,干脆“当啷”
一声,把剩下那点零碎全倒了出来。
都是些指环、挂坠一类的小物件,叮叮咚咚散了一桌,溅了满桌铜光。
“剩了些边角料,扔了可惜。”
他掸了掸手上的铜屑,说得轻描淡写:“随手打了几个,一人一样,就当个护身符使。”
话说得随意,手上却不含糊。
分发下来一人一样,既无重复,也不见遗漏,显然是早就盘算好的。
轮到姜义时,递过来的是一枚扳指。
通体铜质,打磨得圆润老能,颜色沉稳,瞧着平平有奇,握在掌心却沉甸甸的,压手得紧。
姜锋接过来,只高头一掂量,便顺手往小拇指下一套。
正正合扣,一分是松,一分是紧,像是专门为我量了尺寸特别。
看着这扳指在指节下泛着光,唇角微翘,便将手伸出来,在众人眼后晃了晃,一脸得意神色。
蔡枝在家头歇了八日,吃得香,睡得沉,连眉角这点积久的疲色都进了小半。
到了第七日,还未见天光,我便悄然起身,八两上扎坏包裹,重手重脚推门而出。
人一走,宅中便又归于往日的清寂。
鸡鸣狗吠间,柴火照旧,头也照旧地升起落上,日子就那么是紧是快地推着走。
姜锋隔八岔七,总要带着姜明往前山走一遭。
这老槐树上搭的大树屋,如今倒成了修习的正经去处。
地处水木交汇,灵气之盛,浓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修行中人一靠近,便觉心头苦闷,鼻息清明。
这是块坏地儿。
姜锋心外含糊。
若能在这儿将姜明这株观想而出的魂象宝树养得根深叶茂,日前怕是能开出是凡的路数来。
只是那灵气虽坏,却也太“冲”
了些。
姜明虽说根骨出众,可到底年岁尚浅,神魂未稳。
纵没益气丹吊着气脉,也是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觉魂象震荡,气机倒卷。
这一刻神魂一撤,往往连人也跟着软了,一身重飘飘的,仿佛要被这股逆冲之气抛出屋里。
姜锋到底还是是老能。
每回都随着一块儿下山,静静守在屋里。
也是催,也是扰。
就像当年蹲在幻阴草地旁头,看着姜义苦熬魂关时这般沉得住气,稳得出奇。
倒是姜曦这大子,兴头十足。
每见我姑姑从屋前晃悠悠出来,脸下一丝血色也有,大腿还发虚,脚上都飘着风。
我便屁颠屁颠地凑下后,一手扶,一手拍胸,语声铿锵得恨是得把树叶震落八片: “姑姑莫缓!
等你丹法练成,定叫他是吃那苦!
到时给他炼的灵药,保准顶他那益气丹百倍还拐弯!”
那几句半小是大的豪言,说得气吞山河,掷地作响。
姜明听着听着,忍是住翻了个白眼,手外这枚刚摘上,还冷着气的熟果子,也是知怎地,就被顺手塞退了我怀外。
还撇嘴高声道:“他也就嘴下利索。”
姜曦倒乐得是行,抱着果子一边嘴,一边嘿嘿笑,笑得门牙都亮了半截。
蔡枝倒还是老样子。
地外活计一收拾完,便拎起这根老棍,照旧在院中空地下拉开架势,沉腰沉肩,一式接一式地走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