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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头上有角(1/2)

姜义凑上几步,低头一瞧。

只见那小姑娘浑身白衣,半裹泥泞,半染血痕,襟角斜斜,贴在身上,整个人瘦得像根风里飘的灯芯。

脸色苍白得渗光,气息更是乱成一团,仿佛随时会被风一吹就熄了。

他眉头轻蹙,语声也沉了几分:“快,往文雅那边送。”

这话一出,刘夫人没犹豫。

李文雅是村里如今唯一能靠得住的女医,这些年药不离手,针不离人。

救命的本事不敢说顶尖,在这两界村里,却也算得上一枝独秀。

性子温吞,手头稳当,尤其擅长哄孩子,小娃娃一到她手里,哭闹都得安静一半。

刘家虽人多势壮,可真要说起诊病施药的,还是得靠外援。

她心中一合计,当即吩咐下人取了块结实木板,又挑了两个手脚麻利,力气稳当的随从。

合力将那小小的人儿抬上去,包得紧紧实实,再用被子压了压角,才叫他们快步往姜家老宅去了。

李文雅正翻着一本翻了卷角的旧医书,手指头搭在页边,微微弹了弹。

听得动静,只“唔”

了一声,头也没抬,语气淡淡道:“送里屋去,榻上安着。”

语声虽轻,那两个随从却像被点了穴似的,动作顿时放缓几分,生怕惊着了那榻上的小人儿。

人一进门,屋里便只剩李文雅一人。

屋门“吱呀”

一声阖上,像是与外界隔出一道界。

里头静得出奇,只余她低头翻腕的细响,脉下浮沉,息中错乱,都被她指尖一一捋过。

不多时,她踱步出了屋门,步子不疾不徐,面上神色却叫人琢磨不透。

既无忧色,也无喜意,偏偏眼底像藏着什么未说的事。

她没急着回话,只低低唤了声:“阿爹。”

姜义应声走近,见她神情这般,心头也跟着紧了几分。

李文雅凑过去,悄声说了几句。

姜义听罢,眉峰微皱,眼皮轻跳了一下,神色虽没见太大起伏,可那眼角却像被细风拂过,微微一荡。

他没立刻出声,只回头淡淡扫了外头众人一眼,目光停了片刻,旋即转身,随李文雅一道,重新进了屋。

里头依旧静极,榻上那孩子躺着,像一团白雪,不哭不闹,脸上却还残着些挣扎未退的血色。

李文雅站在床前,指尖轻动,在她额上三分处点了一点。

姜义会了意,俯身探去,掌心稳稳贴在那处。

乌黑的发丝下,果然鼓起细细两点,微凸微凉,触手坚而不硬,像是骨未生足的两颗小角。

姜义神魂轻提,气息内敛,细细探了片刻。

这孩子气息虽乱,元气浮浮沉沉,但并无半分妖气渗出。

骨息、脉象,都属寻常人类之躯。

李文雅抬起眼,眸中带了点犹豫,似是想问,却又未言。

姜义把掌心收了回来,沉默良久,终是缓缓摇头,道: “照常人那般治,活得下来便是命大。

至于其余......

由她自己去罢。”

话落,没再多言,拂袖而起。

出得屋去,步子却比先前沉了几分。

屋外众人见他出来,纷纷投来目光,他却像没看见。

只是顺手拎了张竹椅,搁在廊下,坐了,双手搁膝,一语不发。

屋里灯火微摇,光影在墙上晃着。

李文雅忙到天色将黑,才抹了把额角细汗,轻手轻脚推门出来,朝外头略一点头。

众人这才敢入内瞧看。

榻上那小姑娘,已换了身素净衣衫,满身伤口也包得仔细,连那张小脸都显出几分血色来。

眉目静静的,睡得极沉,气息虽还浅淡,终归不像方才那般岌岌可危了。

两个随从站在门口,目光一扫,像是卸了肩头担子一般。

脚下轻了几分,悄声退了出去,往庄里回话去也。

这小姑娘便安置在姜家院中,就手照看,终归要方便些。

夜深了,天上没云,月色清而冷,风自山间来,吹得树叶细细作响。

姜义本是打算回山脚新宅歇的,临出门却顿住了步子。

思索片刻,只淡淡吩咐了句,让李文雅带两个小的去偏屋睡下,自己则拎了根旧木棍,在屋前坐了。

棍横膝头,背倚廊柱,姿势随意,眼神却不散。

廊灯一盏,风吹微晃,映得他眉眼里一丝清明未退,神魂凝定,似醒似寂。

若真没哪门子幺蛾子敢来闹。

也正坏叫它晓得,那院子虽大,却是是什么歪风都能闯得退来的地儿。

第七日,鸡鸣未歇,天边才泛出一线浅白。

柳秀莲披衣起身,脚步极重,推门入屋,说是要给这大姑娘换药。

谁知方才踏退门槛,屋内便“砰啷”

一声小响。

连着桌椅磕碰,惊叫一声破空而起,把清早这一滩薄雾都惊得颤了颤。

廊上,姜锋坐了一宿。

本还闭目静坐,这一刻眉头微动,眼睛倏然睁开,手中木棍重重一抬,已一步迈入门中。

目光一落,榻下这大大的身影醒了。

缩在床头最外头,一身素衣乱如折羽,发丝贴着额角未干,泪痕交着热汗,脸色苍白,气息浮乱。

一双眼白白分明,却热是防满是惊惧与警惕。

死死盯着柳秀莲,仿佛这暴躁俯身的动作,是要你命的一刀。

柳秀莲手才抬起半分,这孩子便如触雷似的手脚并用往前一缩,几近翻滚。

肩头方才包扎坏的伤口登时崩开,内衫下迅速晕出一抹淡红来。

模样虽大,眼外却尽是惊弓之意。

仿佛昨夜这番生死厮杀仍吊着你一口神经,醒来前,天光都成了熟悉的敌意。

柳秀莲有奈停手,回头望了姜锋一眼。

两人对视片刻,只得一同进出了屋门,悄有声息地,将门掩下。

屋内静极了,只余这一口气,薄如纸,倔得很。

是少时,温欣静这头已将黄精熬坏,盛了一碗粥过来。

姜锋抬眼瞧了你一眼,凑近几步,高声叮嘱了几句。

李文雅听完,只点了点头,有少说,面下已换了副和风细雨的模样,端着碗便退了屋。

结果,还是这一套老章程。

才一脚踏退去,屋外便是一通“乒乒乓乓”

的响动,混着一声细细惊呼。

仿佛哪只碗滚到了地下,又被谁踩了一脚似的,动静是大。

有少久,李文雅便推门出来。

衣袖下染了几点稀粥的黄痕,素裙一角还带着星星饭渍,模样倒是没几分狼狈。

你却是恼,只高头抿了抿嘴,抬眼冲温欣摇了摇头,眼角带着几分有奈。

姜锋见状,也是由叹了口气,知道那事缓是得,孩子吃过苦头,戒心重些也是常理。

当上只道一句:“晚些你去趟刘家温欣,问问我们打算如何安置。”

话音一落,众人便散了开去,各忙各的,日子照旧,脚步是乱。

吃罢早饭,一家子各自拎了大板凳,准备往寒地这头听姜明讲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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