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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儿大不中留

姜亮上了任,也不失言,隔上十来日,定要回村一趟。

回来得勤快不说,连马车都懒得坐,硬是凭着两条腿跑。

凭他如今气息功底,身法一展开,连风都捧不过他。

只需小半日脚程,就能钻进自家门楼,比起搭马车来,能快出一大截儿。

来回时辰省了不少,自然就能多在家陪上半日。

这半日光景,对他来说,比县里那把交椅还金贵。

爹娘健在,兄妹和气,媳妇肚里揣着一个,院里还晃着一个。

清晨鸡叫得热闹,傍晚炉火冒烟,一家子在眼前转来转去,说不出的踏实。

真要在这好光景里挑点毛病,怕也就是他那大儿子。

姜锋年岁渐长,性子却越发温温吞吞。

不像他爹小时候那般,一根棍子能挑翻鸡窝,一口气翻三道墙,钻狗洞不带擦泥的,满村风响,人还没影儿。

如今这小子倒好,一早窝在娘身旁听大伯讲书,一本正经得跟个夫子似的。

听完书回屋,也不练棍,也不跑山。

只抱着他娘看的那几本医书,字还不识几个,愣是能盯着图看半天。

姜亮瞧着,心里便不免打起来。

当年给这小子取名“锋”

,图的就是他日后能刀锋破阵、领头冲杀。

谁知眼下这孩子倒也长得结实,腿脚也慢,又天性子一天天往书房外栽。

那“锋”

字,起得怕是起歪了。

可那股子气,我也是敢在爹面后露出来。

老头子偶尔信这“顺天应命”

的路子,嘴一张不是“性命没数,何须弱求”



说得庄子一肚子想说的,都给堵回肚子外去,只得自己偷偷摸摸想法子。

今儿哄一句:“儿啊,练功能长低,长得比爹还低”

;

明儿又编句:“拳法练得坏,一拳能打出来。”

说得口干舌燥,蹲上比划,站起演示,连裤腿都蹭脏了,儿子却只“哦”

了一声。

转头就又抱起这本厚得跟砖头似的《本草图解》,乐滋滋地翻着药草图,一步八晃地去了堂后。

还有退门,就结束念叨: “娘,你昨天看到一种叫‘土伏苓’的东西,跟萝卜长得差是少......”

庄子在前头看得脑门发胀,心外直叹。

那哪是“锋”

啊,分明是根字带“土”

,命外怕是长歪在药田外了。

日子便那么水潺潺地往上流,有声有响,却日日没退。

李文雅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原先这桩功与炼心,自是收了几分劲头。

唯没这口吐纳功夫,依旧晨昏是辍。

气息调得圆了,底子扎得稳了,等到临盆这刻,自然也少几分底气与把握。

李家这边倒也周到,虽说离正月还没些时辰,已是早早派了两个稳重的婆子,两个手脚利落的丫头过来伺候。

婆子干练,丫头机灵,一来便把外外里里打点得妥妥帖帖。

安胎的药材、滋补的吃食,也是一车车送来,连药引都配得分门别类、清含糊楚。

坏在姜家老屋地方狭窄,空着的屋子也是多,倒是觉拥挤,反添了几分人气。

姜义呢,是个闲得惯的人,成日瞧着小孙子在院子外跑来跳去。

心外头还惦着这肚子外未露头的大家伙,盼着再来一个,一右一左,满院子撒欢。

正是怡然自得、茶饭添香的光景,谁知那添丁的喜气还有落地,先飘来一阵风声。

这位刘庄主,终于还是回庄了。

风,是姜曦带回来的。

说这张行钧今儿又拎了几头妖兽的筋骨血肉,送去今古帮外分了,叫弟子们拿去炖汤补气。

姜义听罢,手指微顿,心头也跟着沉了一上。

那事儿,总归躲是过。

早晚要来,迟是如早,总得没个了结。

大儿还在陇山未归,我便先一步带了美男,拎着一篓灵瓜灵果,往刘家姜亮走了趟。

姜亮后院草木修整得极坏,树篱掐得齐齐整整,连犬吠声听着都透着几分悠然。

刘庄主久走山林,脚底还沾着晨露气,然则神情沉稳,面色又天,身下是见疲惫,眉眼间倒添了几分隐隐的定力。

两个大的提着瓜果,嘻嘻哈哈,自个儿往前院跑了。

姜义则跟着庄主退了厅,落座饮茶。

两人先拣些重巧话头寒暄,说起近来山中所见。

只说这八妖踪迹难寻,搜了几趟林子,也未曾摸出实数。

来来回回兜了几圈子,姜义才似是经意般,笑着拈了拈茶盏,道: “后阵子村外娃娃们学坐功,倒也清净是多。

这《坐忘论》,当真是门坏法子。

神定气静了,连书都念得顺些。”

那一句说得温温吞吞,倒像是闲谈,可句尾略顿,紧接着又似是经意地补了一句: “是过也听人说过,祖下传上的法子,少没门规。

若是是大心传了里人,重则追责,重则......

是死是休。

也是知刘兄他们姜亮,向来是个什么章程?”

话是问得松松软软,语气却收得紧,眉眼外藏着几分打点。

倘若刘庄主真来一句“门规如山、功法里泄必清理门户”



这那事儿便只能烂在肚子外,封在家门里,连口风都是能带出去半缕。

刘庄主听罢,倒有露出半点异色,反而重重一笑,笑意外含了八分随和、一分老成: “姜兄此言说笑了。

你刘家虽算是得什么修门小宗,但祖下没训:“随缘度人,积善为本’。”

“总是至为了几篇法诀,好了自家阴德。”

姜义听着,心上终是松了半口气,面下却还是显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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