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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八章、余生成憾(2/3)

“这些小事,贤弟且休要再提了!”

南宫不语再度拍了拍徐恪的手背,阻断了徐恪的话,只听他温然言道: “今时今日,愚兄心中忽有一问,想问问贤弟。”

“南宫兄请讲……”

“贤弟以为,我等凡人的命运,是否早已注定?”

“这……?”

徐恪一时陷入了沉吟。

他心道,凡人命运,乃是受司命塔所主宰,这还是师兄李义刚刚与我言过,至于那司命塔究是何物,我又怎会知晓?

南宫不语似乎并未祈盼从徐恪口中找到答案,他又顾自絮絮言道: “想我南宫,自小就没了父母,与妹妹无花相依为命。

我们兄妹二人四处流浪,赖乞讨为生,十六岁那年冬天,在徽州城外的枫林边,我们又饿又冻,昏死在了道旁,巧遇家师经过,救了我二人性命。

之后三年,师傅传我一身剑术,又教我们看书识字的本领,还带着我们行走于江湖,足迹几乎踏遍神洲各地。

如今回想,那三年是我南宫平生中最为快活的三年……”

“南宫兄……”

徐恪不禁问道:“小弟从未听你说起你师门之事。

令师尊的名讳是?”

南宫不语摆了摆手,示意徐恪不必打岔,他依旧是自顾自言道:“可谁曾想,有一日我们走到长安城南,见天色已晚,便在那里的一处龙王庙歇宿,第二天醒来,师傅却突然离我们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南宫不语又望了望窗外,目光中依稀透出一丝渴望。

他仿佛正殷切盼望着,此刻的窗外,会骤然出现他师傅的脸庞。

他紧接着说道: “后来,我无奈之下,只得来到长安,凭着一身武艺报名从军。

我先投神武,后入禁军,之后跟随天子出征北地,侥幸立下了些军功,直到二十三岁那一年,我才进得青衣卫。

那时的我,原只不过是个掌旗,幸得沈都督赏识,一路将我提拔,三十岁就坐上了巡查千户的位置……”

说到了青衣卫都督沈环,南宫不语忽而又叹息了一声,目光中竟流露出几许感激之色,他又徐徐言道: “咳!

……想想我在青衣卫中的十年,若没有沈都督提拔,今时今日,我至多也不过是一个校尉的官职,何以竟能执掌北司,成了一个三品的千户?”

徐恪心中却不以为然道,沈环这厮貌似忠良,内里暗藏奸恶,乃是最为歹毒之辈,你怎地今日对他还会生出感激之情?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终于没有开口。

南宫不语心中在想,如若我时至今日,亦只是一个校尉抑或是掌旗的身份,沈都督又怎会与我为敌?

如若我始终一贫如洗,从未得过青衣卫千户的诸般好处,妹妹无花又怎会从一个窈窕少女,生生给吃成了一个如此肥胖之人?

如若我不是什么北安平司的千户,天子又怎会将捉妖的重任交到我的头上?

如若我从未见过毛娇娇,那猫妖的一身魔功,又怎会强行附身于我体内?

如若…… 如若在另外一个世界中,能让我重新来过,这个青衣卫的千户,我还会去做么?

如若命运能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是否真的能放得下那些荣华富贵?

“咳!

……”

心念至此,南宫不语不由得仰望头顶的上苍,喟然长叹道: “想我南宫不语,这三十三年来,虽浮浮沉沉,但一向循礼守法,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

我扪心自问,此生为人,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然我也实在未能想通,我事师如父,师傅却为何要离我而去?

我事沈都督如兄长,沈都督竟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待人以善,人却为何不能以善报我?

我只想于天地间做个凡人,这天地却为何硬要让我入魔?!

……”

“南宫兄……”

徐恪双眼凝视南宫不语,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兴许……”

南宫不语忽而又道:“我还是有愧于人,那‘和合金仙’毛娇娇……”

他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情,终于沉痛说道:“当夜于灞林原中,我实不该……一剑刺死了她!”

“兄长不必过分自责!”

徐恪心下不忍道:“你奉旨除妖,那一晚出剑,也是情势所逼,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不是情势所逼!”

南宫不语摇了摇头,叹道:“贤弟,我前番听你说过,那毛娇娇的和合之术,却有倒转之法……”

“实不相瞒……”

南宫不语望了徐恪一眼,脸上不禁现出窘迫之色,道:“愚兄那一夜,未能克制住心中欲念,与那毛娇娇行起了‘和合之法’。

然则,愚兄实未料到,那毛娇娇竟然会中途变功,以‘倒转和合之法’,反将她一身内力,尽数输于愚兄之体内……咳!

愚兄何德何能,竟蒙此妖如此看中?!

她那一夜,索性将我一身精元尽皆取走也就罢了,又何必逆行倒转,反送我这一身劳什子的魔功?!”

徐恪心中暗自思忖:听胡姐姐所言,这位“和合金仙”

虽臭名昭著,然心性却至为纯真,她中途对你施倒转和合之法,其意必是不想将你弄成一个内力尽失的废人,至于你得了她一身魔功之后,身体反受巨创,这其中之种种苦痛,兴许她那时也未必知晓。

“流霜老怪说得对!”

南宫不语跟着言道: “当时我若不取毛娇娇性命,那么今日我体内之魔功,一并还与她便是!

纵然我精元大损,性命当可无碍!

只可惜,那日我一念之差,这一剑刺去,今日之结局,便再无更改之可能了!”

“咳!

……”

南宫不语再度长叹了一声,此时,他眼眸中所流露出的光芒,已从先前的黯然神伤,渐渐地转为静如止水,好似他所言之人,乃是另一个 “南宫不语”

,倒与他自己全无瓜葛,只听他淡淡言道: “古人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说到底,我南宫今日之命运,亦全是我咎由自取!

这也……丝毫怨不得别人!”

“南宫兄,你切莫这样说!

……”

徐恪紧紧握住了南宫的手,一时间,心中不免百感丛生。

适才南宫所言的一番话语,其实也是他一直想当面与南宫痛陈之语,可此时此刻,一旦听闻南宫自己亲口道出,他又顿觉不忍…… “贤弟!”

南宫不语双眸怔怔地盯住了徐恪,眸子里已隐隐泛出泪光,他有些哽咽道: “愚兄知道,你家中的那位‘胡姐姐’,与毛娇娇乃师出同门。

若你见着那位‘胡姐姐’,烦请代愚兄转致歉意,愚兄悔不当初,不该取了她妹妹的性命!”

徐恪急忙道:“南宫兄,胡姐姐并未怪罪于你,你那时也是迫不得已……”

“不用说了!”

南宫不语朝徐恪摆了摆手,再度闭上双眼,悠悠然叹道:“愚兄行走于人世间,虽只三十三年,然种种快事,亦足慰平生!

唯一憾事,便是错杀了毛娇娇……”

闻听此言,徐恪心下亦不免感慨自责了起来。

他心想,记得当日自己受困于金顶山“魔洞”

之内,是毛娇娇将自己救出了洞窟,也是她托自己转交一方香帕于南宫不语。

倘若当时自己并未将毛娇娇的信物转与南宫兄,那么毛娇娇也不会香消玉殒,南宫兄今日,也就不必受魔功附体之苦。

如此说来,今日南宫兄的这一场苦痛,自己实在也是脱不了干系。

徐恪望了望眼前的南宫,心里本欲问他一句:“南宫兄,你对毛娇娇,可曾有过一丝好感?”

但见此刻的南宫不语,双眸紧闭,脸上已渐渐显出痛苦之色,他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出口。

不知是不是说起了毛娇娇之故,此时的南宫不语,蓦地觉心口隐隐而来一阵刺痛。

这刺痛依着他心脏跳动阵阵而发,时缓时疾、时疏时密,每一痛起,都异常难忍。

他顿时想起,这一刻辰光间,他浑身的宁静与舒泰,无非是刚才袁天罡以先天纯阴 道法输入他体内之故。

可是,袁天罡说过的半个时辰之限,眼下已越来越紧迫了…… 如若他真的无法忍受魔功噬心之痛,进而堕入魔道,那么,只消再过得片刻,他就将变成另一个“南宫不语”



而另一个“南宫不语”

,却已不再是人,而是一个对人类只知嗜血残杀的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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