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2/3)
也是,越是大大咧咧的人,跟自己较起劲反而更小气。
两个多小时,都不记得汤底加了几次。
我两个都不是嗜酒的人,只不过是聊天时的佐料。
喝到微醺的时候,我们的故事才从大学刚刚开始。
然后他突然说差不多了,不然嫂子该发飙了。
虽然他和我都清楚,我媳妇并不是那种人,他还是率先站起身来。
我们又一路聊到我家小区门口,我让他上去坐坐,他只是摇头,说什么来得匆忙,也没带东西,就不去了。
我看着他拦下一辆计程车,背对我挥挥手。
目送计程车远去,我感觉我们聊了很多,但同时也感觉什么都没聊。
就算他没说,我也知道,我们兄弟之间其实还是一样的。
可实际上确实是不一样了,至少,换做以前,我们应该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跑到涪江边,像疯子一般冲着河对岸大吼大叫,即使意义不明,也不肯停歇。
或许,这就是命。
【大表哥?
其四】
这就是命。
我妈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无论说起谁的事,最后总喜欢把这句话作为总结。
我从小到大听得多了,也就染上了这个习惯。
但更多时候,我自己都清楚,自己说出来不过是一句调侃的话。
下了班,挤上公交车,走走停停接近一个小时,才从上班的地方来到父母住的旧小区所在街道。
母亲说今天是爷爷的生日,让我也过来祭拜一下。
爷爷一手把我带大,他去世还没几年,我都不大记得他的模样了。
我还记得爷爷走时,我没有哭。
以前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看电视里一旦亲人离世,连男子汉都哭鼻子难免会心存疑惑。
铁汉柔情?
不过是导演为了赚观众的眼泪罢了。
所以我更能体会到父亲的沉默,那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大爱无声。
想起爷爷平日里总喜欢楼底下烧腊摊上的猪头肉,我打算去切一斤。
还没走到摊位上,就看见父亲的身影。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我想,但我不知道这记忆中的样子是什么时候被覆盖的。
父亲低着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印象中从小到大他都是不急不躁的风格。
他双手负在身后,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里面是刚切好的猪头肉。
我会心一笑,赶上前来,轻唤一声,爸。
父亲抬起头来,见是我,便嗯了一声,说,来了啊。
我点头,然后伸出手,试图接过父亲手上的东西。
父亲将东西提到另一边,瓮声说,不用。
我只得作罢。
接下来我们就沉默了,我陪在父亲身边,也学着他慢慢迈着步子,竟觉得无比新奇。
最近那丫头可还安生?
父亲问,我知道他在关心谁。
折腾着了,还嚷着最近要来看你二老。
我想起女儿说这话时开心的表情,啊,爱死了。
从小就这么调皮,大了可还了得?
父亲总是严厉的样子。
这话我可不敢接,否则有可能转眼就说到我身上。
父亲似想起了什么,在身上的口袋一阵摸索。
我赶紧拿出烟,说,抽我的。
我一边给他点上,一边说,平时还是少抽点。
父亲再次嗯了一声,然后说,平时你妈都不让抽。
这么说着,父亲首次露出了微笑。
我看着他的牙,不安地问,最近牙还疼?
老毛病,不碍事的。
就好像平路上露出的顽石,瞧着不起眼,但踩上去硌脚。
回到以前常住的家,桌上已经摆上了两个菜,厨房里传来锅铲摩擦铁锅以及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
父亲去厨房拿来一个盘子,缓缓地将猪头肉摊在盘子上。
我溜进厨房,伸手打算尝一尝刚出锅的菜,却被母亲一手拍掉,说,先敬老人。
天色已暗,母亲拿出一个废旧的铁桶放在厨房里,灶台上已经插好了点燃的香蜡。
我和母亲一起蹲着,父亲默默站在厨房门口。
怎么不拿到楼梯口去烧?
我好奇地问。
现在不允许了。
母亲随口答道。
然后她将黄纸撕好,我用火机点燃一些,丢进桶里。
母亲慢慢地将剩余的黄纸丢进桶,大家都看着黄纸慢慢燃烧。
母亲突然说,你爷爷走的那几年也挺痛苦的,哎,这都是命。
我双手合十,对母亲的话不置可否。
整个过程父亲还是沉默着。
饭桌上,母亲拿出两个酒杯,难得说,你爷俩喝点吧。
见到我诧异的眼神,母亲补了一句,你爸念叨好久了。
似乎吃挂不住,父亲起身去里屋拿酒。
母亲将一个鸡腿夹到我碗里,埋怨说,又瘦了。
我掂量了下自己的肚子,颇敢无语,天底下估计也就在母亲眼里我才瘦了。
父亲拎着一瓶开过封的白酒出来,我一看,还是过年时家里喝剩的。
这都大半年了,还没喝完?
听到我抱怨的语气,我爸总算来了一句,你妈平时不让!
喝个铲铲,我可不伺候病人。
母亲恙怒,我和父亲很有默契地碰了一杯。
读书那会我从来都不太能理解文章中的家庭的含义,直到自己离开父母那个家,然后又去新建了一个家,才慢慢明白,所有家想要表达的意思,都统统融化在家长里短里面,根本用不着去如何深思。
【大表哥?
其五】
老三结婚,日子选在一个非节假日的周末,我独自一人去往成都。
人的大脑其实能记住许多东西,那些我以为可能不记得了的东西,细细一想之下,其实还是能回想起个大概。
只不过这份回想总有点虚无缥缈,让我觉得不切实际。
坐在动车组上,翻看着大学寝室的聊天群,大半年没有信息的群因为老三的请帖而再次活络起来。
老大依然出国在外,挣着大把的票子,却感叹着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老二在首都的国企里默默无闻,即使相了亲,也因为高额的房价不疾而终。
老三在成都打拼了六七年,和女朋友合伙在三环外按揭了套房子,如今总算修成正果。
老四去了深圳,本就木讷的性子,和我也就基本没什么联系,只能从聊天的基本信息中了解到,大概是受不了家人的催婚,一年到头也不想回来。
老六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换了几个女朋友,就是没听说何时结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