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弟弟 谢知筠垂下眼眸，她看着手腕上的珍珠串，眉宇之间皆是沉寂。

沉默如永夜，寂寥似海深。

她并未立即就给出回答。

谢知行见她这般，抿了抿嘴，竟是委屈上了。

“阿姐为何要说我，”

谢知行道，“阿姐肯定也想知道。”

谢知筠自然是想知道当年旧事的，可家中讳莫如深，上至族老谢渊，下至忠叔和积年老仆，皆无人细说。

当年事发时谢知筠五岁，并非万事不懂的稚嫩孩童，母亲突然病亡，她在难过痛苦中熬过数个长夜，她质问父亲，等到的却是一顿板子。

那是谢知筠第一次挨打，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谢知筠就不问了。

她不知母亲的病情究竟牵连了什么，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从此她失去了母亲。

“那该如何是好？”

她敢同谢氏的家主争执，敢嫁入肃国公府，敢同那个一人出入敌军阵前杀出一条血路的少年将军成婚。

姐弟俩谈完正事，谢知筠放松下来，这才问：“阿行，你年岁也不小了，是该考虑婚事，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小娘子？”

“你让那个小凌去家庙，是为了询问义叔？”

谢知筠便道：“这就好办了。”

“今日的打也不是白挨的，起码可以找借口让阿姐归家，也能认清他的态度，进而借着这件事不去族学。”

谢知筠苦口婆心：“你且想一想，你想寻一个什么样的小娘子，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同父亲说，让家中替你寻觅。”

谢知行泪如雨下。

“阿行，你还小，未来有大好前程，你还要过锦绣人生。”

等到他把话说完，谢知筠才道：“你的这个计谋其实是有些多此一举的。”

谢知筠叹了口气。

她盯着自己的亲弟弟，看着他那般痛苦，看着他那么无助，最终却问：“我就是怨恨又能如何？

当年真相究竟为何，我们一概不知，光凭那些仆妇的只言片语，你不能轻易给父亲定罪。”

“若是等待太久，等到年岁相当，那便会随意凑数，按照长辈的意思成婚。”

“阿姐，那是我们的母亲，那是我们最亲的人，即便万年过去，我也不会放弃。”

谢知行愣住了。

谢知筠是谢氏这一辈最优秀的小姐，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优雅端丽，是琅嬛最有名的才女。

谢知行仰头，看着她问：“阿姐，你……不怕父亲吗？”

虽然此事漏洞百出，却也用心筹谋，既不急躁冒进，也无太深城府，到底同以前不同了。

满室空寂，只余悲叹。

“我记得翻看家中账册，给家庙送菜蔬的是附近咱们自家的庄户，每隔三日就会上山送一次，不曾间断。”

谢知筠猛地看向他，她死死攥着手，声音也有些低沉。

“阿行，十三载过去了，你何必再深究？”

谢知行挣扎坐起身，他不顾后腿的疼痛，就那么呆愣愣看着谢知筠。

姐弟两个沉默无言，半晌之后，谢知行才哑着嗓子开口：“阿姐，你说会是他吗？”

“十三载都等过了，还差这一两年光景吗？”

谢知行沉默了。

那是谢知行从未见过的谢知筠，此刻的姐弟两人都不知，谢知筠这般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杀伐果决的卫戟。

谢知筠没有继续劝他，或许在内心深处，她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此刻的他竟忘记疼痛，这咧嘴傻笑起来。

谢知筠言辞淡然：“阿行，你莫要急。”

谢知筠面容冷肃，言辞坚定。

“不如把这件事交给阿姐，阿姐来查，如何？”

芙蓉面上桃花开，千百风情尽俯首。

“你是不愿意通过家中举荐小凌，但若是寻了八堂叔，八堂叔又岂会隐瞒父亲，绕来绕去殊途同归。”

谢知筠心思细腻，又曾打理过家中账册，故而知道家中的根底。

“族学里什么样子阿姐也知晓，去与不去没多大区别，那些人我见了就厌烦，我是很不乐意去的。”

“唯有从义叔身上下手，才能得知真相。”

他打小倔强，学不会低头，幼时被谢渊打板子，他也从不求饶。

此刻却在自己的阿姐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阿姐，全凭阿姐做主。”

“阿行，你当真不能放下吗？”

谢知筠心中是难言的痛处。

那里是谢家的列祖列宗。

她的笑声清淡温婉，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此刻她知晓，却也不劝阻，她愿意同他一起查清此事。

在她心底深处，又何尝不想知道答案呢。

谢知筠神色骤变。

谢知筠安静看着他，确实未曾想到，不过出嫁两月，家中年少的幺弟就已长大。

谢知筠却笑了。

“阿姐，当年我年少，偶尔听到那些只字片语，从此，我的世界就崩塌。”

“到了那时，你就知道日子艰难了。”

她看似温婉，实则坚韧。

谢知筠淡淡开口：“可你这般胡闹，你以为父亲当真不会察觉？

你以为小凌真的能见到义叔？

便是见到了，义叔又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的少年郎诉说旧事？”

他看着姐姐淡漠的眉眼，看着她端庄的身姿，看着她一成不变的世家千金气度，平生第一次，心里生出些酸涩来。

谢知行道：“是，忠叔对父亲忠心不二，问他绝不会说，如今家中的下人都是才来家中几年，当年事一概不知。”

“你休要胡说。”

“阿行受教了。”

谢知行一听这话，立即蔫了。

“阿姐，你就不怨恨吗？”

谢知筠收回目光，看向供桌上一层层牌位。

谢知筠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坚定，终于松口道：“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我要知晓，母亲究竟因何而亡。”

谢知行却知道，自己的长姐并非是面人脾气。

片刻之后，谢知行拱手冲谢知筠行礼。

谢知筠笑了。

“阿姐，我就在家中，行事方便。

我可以同你一起，你让我也搭一把手，好不好？”

他无声地哭泣着。

谢知行却未再说此事，他问：“阿姐，我要如何办？

你帮帮我，帮帮我。”

灯塔明亮，照在她绮丽多情的面容上，照耀出一片光辉颜色。

谢知行的眼睛通红，听到这句话，眼泪如同泉涌，扑簌而下。

她道：“你想让他进入家庙打听旧事，不一定非要成为家庙的修行僧，他可只是作为一个外人认识家庙中人，徐徐图之。”

谢知行摇头：“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