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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进去之前,先把债还清(1/2)

林尘睁开眼时,帐外厮杀的余音尚未散尽,浓重的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刺入鼻腔。

他没有理会围上来的岳山等人急切的询问,只是撑着剧痛的身体坐起,沙哑着嗓子说了三个字:“拿名册。”

岳山一愣,但还是立刻从散落的文件堆里翻出那本厚重的学生名册。

林尘接过,指尖因失血而冰凉,他一页页翻过,掠过那些熟悉又或已染上血迹的名字,最后停在了末尾的空白页上。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纸张,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岳山,”

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柳塘屯最后那个聋儿吗?”

岳山努力回忆着,点了点头:“记得,那个总在村口堆石子,不会说话的孩子。”

“他娘临死前,抓着我的手,求我教他说话。”

林尘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我说好。

可我忙于战事,一直没能做到。”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磨得光滑的铜铃,这是当年那个孩子硬塞给他的谢礼,说是他捡到的最响亮的东西。

林尘将铜铃举到嘴边,用尽力气,轻轻摇响。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营帐里回荡,传向远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一个微弱、扭曲,几乎不成人声的回应,从营帐外远远地传来:“芽……光……”

那是不知练习了多少个日夜,才模仿出的两个音节。

林尘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热意灼烧着他的视线。

他低下头,在那空白的名册上,用指尖蘸着伤口渗出的血,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从今往后,”

他对着所有人,也对着自己宣布,“他叫‘陈·听风·新生’。”

陈是他的姓,听风是他的愿,新生是他的期盼。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走向角落里那个浑身缠满绷带,却依旧散发着死寂气息的男人——冷锋。

林尘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块焦黑的木牌递了过去。

木牌边缘已经碳化,但中心位置,依稀还能辨认出两个模糊的刻痕:“冷宅”



“这是你姑母老屋的门槛残片,”

林尘的声音平静却有力,“我在废墟里挖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它。”

冷锋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木牌。

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木牌的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他最后的根,如今只剩下这一捧灰烬。

“你说你要赎罪,为冷家犯下的错,为那些死去的人。”

林尘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但赎罪不是把自己烧成灰,那是最懦弱的逃避。

你得活着,用你的后半生,把‘冷星河’这个名字,重新种回人间,让它开出不一样的花。”

冷锋紧紧攥着那块木牌,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最终,他单膝跪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将那块代表着毁灭与希望的木牌,用力贴在自己心口。

“我答应你,”

他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有了光,“若你能走出那扇终门,我就在柳塘屯建一所学堂,教所有的孩子写字。

我教他们的第一个字,就写‘慈’。”

林尘点了点头,扶起他,又走向帐内最年迈的老人,吴根。

守钥协卫最后的传人,此刻正像一截枯木,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他的儿子、孙子,三代人的性命,都填进了那扇门里。

林尘摘下自己颈间挂着的那枚皮囊,皮囊上用铜线纹着复杂的图样,那是守钥协卫的信物。

他将这沉甸甸的信物,轻轻放入吴根干枯的手中。

“你说,守钥协卫三代人的传承,断在了这里。”

林尘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我不许。”

吴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不解地看着他。

“从现在起,你不是守钥协卫,你是‘吴承土’,英名录第一位守碑人。”

林尘指着帐外那块刻满名字的巨大石碑,“你的职责,是守护这些名字,记住他们为何而战。

我还要你,为后世立下新规矩——以后每一任守门人的遴选,必须由百名被石碑铭记其功绩的英灵后人,联名推举。

传承,不该是某一家的牺牲,而是所有人共同的选择。”

吴根捧着那枚皮囊,浑身颤抖,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想起了孙子临死前那句“爷爷,我不想死”



百年来压在吴家血脉里的宿命枷锁,在这一刻,被林尘亲手砸得粉碎。

他再也支撑不住,老泪纵横,对着林尘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闷响。

“老吴家……从此,只为名字守土。”

天色微亮,晨曦刺破了笼罩在废墟上的薄雾。

林尘独自一人登上了武馆旧址的残楼。

他手中捧着一套洗得发白的教练服,那是他穿了十年的旧物。

他走到断裂的旗杆前,郑重地将教练服挂了上去,任由晨风将其吹拂。

衣服的背后,用粗糙的红线,绣着四个大字——七步连环。

远处,李威和一群年轻的弟子们远远望着这一幕。

李威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师父!

那是你的战袍!

你不去穿它吗?”

林尘回头,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期许。

“我已经穿了十年了。”

他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现在,轮到你们,让它重新在这片土地上飘起来。”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落地时,右腿的旧伤猛然崩裂,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镇口。

苏璃早已等在了那里。

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近。

她的手中,握着一枚仿佛有火焰在内部燃烧的朱雀符。

“我知道,你要一个人进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但至少,带上这个。”

她将朱雀符递到林尘面前:“这是用我的心头血,和柳塘屯三百亡者的最后愿力共同封印的‘归途引’。

它给不了你力量,但只要你心里还记得,这里有人在等你,它就能为你照亮回家的路。”

林尘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璃以为他会拒绝。

但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温热的符箓,轻轻地,郑重地别在了离心脏最近的衣襟上。

“我不是不怕死,”

他低声说,这句话只让她一个人听见,“我是怕,忘了回来的路。”

夕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绯红。

林尘独自一人,行走在通往黑渊地宫的断脊栈道上。

那是一条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的险路,如今已是断壁残垣。

他的身后,柳塘屯的废墟上,那块巨大的英名录石碑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幸存的村民们自发地点燃了篝火,他们没有哭泣,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齐声高呼着同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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