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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谁在替我数心跳(1/2)

那两种时间的撕扯并未持续太久,女孩的身体像一口被猛然敲响的古钟,余音在五脏六腑间震荡不休。

她小脸煞白,却没哭喊,只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每日午时准时坐上院中那截早已炭化的老梅桩。

她不为寻医,不为问药,只为做一件事——数自己的心跳。

第一天,心跳杂乱如暴雨砸芭蕉。

第二天,心跳时疾时徐,像是奔马与老牛在胸腔里赛跑。

到了第三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诡异的规律。

每当她默数到第七下,总有一缕微风恰好拂过耳廓,轻柔得像是一声叹息,又精准得如同约定。

这发现让她小小的眉头拧了起来。

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第七日,午时。

女孩再次坐上梅桩,这一次,当数到第六下时,她刻意停住了。

她屏住呼吸,眼珠一动不动,像只警惕的猫儿。

一息,两息,三息……心跳在胸口擂鼓,世界却一片死寂。

就在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时,风来了。

不是一下,而是连续七下!

第一缕风,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

第二缕,吹动她洗得发白的衣角。

第三缕,卷起地上的一片枯叶……一直到第七缕风,温柔地扫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女孩怔住了。

随即,她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

她不再数数,而是跳下梅桩,捡起一块画画用的炭笔,在那粗糙的桩面上,一笔一划,用力刻下了一个清晰的“七”

字。

当晚,月色如水。

村里的聋儿阿木照例巡夜,防止野兽下山。

路过女孩家院外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微光。

他好奇地凑近,发现竟是那梅桩上的“七”

字在自主发亮,光芒温润如玉。

阿木虽聋,但触觉和视觉却异于常人。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那道刻痕上。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没有声音,却涌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震动。

一种苍老而沉稳,如同深埋地底的树根,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岁月的厚重。

另一种则稚嫩而急切,像是即将破土的新芽,充满了生命的不安与渴望。

这正是老梅桩与小女孩的心跳!

两种心跳,通过他指尖的“七”

字,在他感知的世界里交汇、碰撞、纠缠。

起初还彼此冲撞,但渐渐地,那稚嫩的搏动开始被苍老的气息所包裹、安抚,那急切的节奏,竟一丝一丝地向着沉稳靠拢。

最终,两种震动如同两条溪流汇入大江,轰然合一,同起同落,再也分不出彼此。

阿木猛地抽回手,心神剧震。

他无声地张大了嘴巴,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心中。

他知,当心跳有了回声,便不再属于一人。

这奇妙的共鸣仿佛在村庄的空气里投下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阿木很快就发现了第二个异象。

村西的武馆里,一群半大孩子正在练习祖传的“断绳拳”



往日里,他们呼喝之声震天,拳风却软绵无力。

阿木“看”

得见,每当他们的呼吸节奏乱成一锅粥,武馆院墙上攀附的那些青藤便会莫名枯萎一寸。

可若是偶尔有那么一瞬,几个孩子的呼吸恰好同步,那些藤蔓竟会在无风时轻轻摇摆,仿佛在为他们喝彩。

阿-木心中一动。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陶制的哨子,这是他唯一的玩具。

他没有吹响它,因为他听不见。

他只是蹲在武馆的墙角,按照自己“听”

到的、那老梅桩与女孩融合后的心跳节拍,用哨子尾部,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轻叩着地面。

笃……笃……笃…… 那声音极轻,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泥土,渗入了每一个练拳孩童的脚底。

三日之后,奇迹发生了。

孩子们拳势未改,呼喝依旧,但人人脚下都像是生了根,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仿佛踩进了大地深处。

他们自己都没发觉,他们的呼吸,已经在这潜移默化的叩击声中,变得整齐划一,深沉悠长。

一直在旁观望的老武师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玄妙的场景。

他怔怔地看着那群脱胎换骨的弟子,又看了看墙角那个专注叩地的聋儿,最终,目光落在了武馆正堂悬挂的一件旧袍上。

那是开山祖师岳山的遗物。

老武师取下旧袍,郑重地挂在院中的晾衣杆上。

山风吹过,衣袍鼓荡,一道深刻的影子落在爬满墙壁的青藤上。

下一刻,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藤蔓仿佛活了过来,竟沿着那道袍影的轮廓飞速攀爬、交织,最终,在墙上构成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守”

字!

老武师热泪盈眶,他对着那袍影深深一拜。

他知,无形者不教拳,只调息。

村庄的脉搏,正在被重新校准。

新过门的媳妇玉娘,近日常在深夜被自己的心悸惊醒。

这夜,她又做了一个清晰的梦。

梦里,村口溪边那个眼盲的哼调老妪,不再哼唱那些不成调的歌谣,而是沉默地坐在石头上,用一根枯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叩击着身旁的青石。

那叩击的节奏,笃笃,笃笃笃…… 玉娘在梦中猛然一惊,这不正是自己近日混乱的心律吗?

翌日清晨,她顶着黑眼圈,从药罐底翻出最后一截银光草的残根,泡进了水壶。

从那天起,她每日只饮一口草根水,同时,便会坐在窗边,伸出食指,模仿着梦中老妪的节拍,轻轻叩击着窗棂。

这节拍,成了她新的心跳。

第七日,村里那三个天生失明的孩童,在同一天清晨醒来。

他们依旧看不见光,却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准确地指向了东边太阳升起的方向。

当洗衣妇们在溪边捶打衣物时,他们甚至能分辨出哪个声音来自上游,哪个来自下游。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村。

洗衣妇们自发地学起了玉娘叩窗的节拍,将它融入了捶衣的劳作中,编成了一首新的调子,没有歌词,只有节奏。

她们叫它《叩石》。

庙祝新收的小徒弟听见了这首调子,他若有所思地回到庙里,竟将无用的旧经架拆成了数百片薄薄的木片。

他用这些木片,制作了村里第一个节拍器,挂在了学堂的屋檐下。

风一吹,木片摆动,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与孩子们的读书声应和着。

玉娘听着窗外传来的各种节拍声,抚摸着自己平稳下来的胸口,嘴角泛起微笑。

她知,玄音从不开口,她只是让世界学会听自己的声音。

村庄的根,扎得更深了。

岳山的影子,最近不再为迷路的山民引路,却频繁地出现在武童们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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