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没人知道那粒米是谁放的(2/2)
第二天清晨,康晏去收拾录音器时,惊得呆住了。
那黄铜制的收音筒内壁上,竟凝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霜花的纹路,细密地铺展开来,宛如无数片交叠的草叶脉络。
而在所有脉络的正中心,有一个清晰的、小小的圆形印记,像极了一只倒扣的陶碗。
他明白了,这里的人,这里的万物,拒绝被“记录”
,拒绝被“保存”
。
他们只想被“活着”
。
学者登船那日,海上无风,水面平滑如镜。
船刚离岸,一架素白的纸鸢忽然从村子的方向悠悠飞出,像是被人剪断了线,晃晃悠悠,不偏不倚,正好飘落在康晏脚下的甲板上。
鸢上没有题字,只用最简单的笔墨,画了一只碗,碗里盛着半碗粥,粥上,浮着一粒米。
康晏俯身想去拾起,就在他指尖触到纸鸢的瞬间,一阵微风凭空而起,将画上的那粒“米”
——实际上是一粒真正的陈米——吹得滚动起来,滚落进甲板的缝隙,瞬间消失不见。
船行十里,康晏回首望向那个已渐渐模糊的村庄。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老梅树下,阿九正将一包东西,放入聋儿的手中,又伸手指了指风的方向。
聋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那包草药拆开,取出几片叶子含入嘴中,细细咀嚼后,将混着唾液的汁水,吐入了村口蜿蜒而下的小溪里。
溪水潺潺,流向下游。
一群正在溪边嬉水的孩童,仿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打闹,齐声唱起了一支没有歌词的小调。
那调子歪歪斜斜,不成章法,却与他记忆深处,苏璃当年在幻境中所哼出的曲调,分毫不差。
康晏久久地立在船头,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袍。
他忽然彻底明白了。
他带不走任何“故事”
,因为他正驶离一个已经不再需要“故事”
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化作了风,化作了水,化作了歌谣,融进了每一个人的呼吸与血脉里。
而那阵将他送离岸边的风,正从他身后,轻柔而坚定地,推着他的船,驶向更远的海。
康晏不知道,当他这叶孤舟彻底消失在海天之间时,老梅树下,阿九缓缓睁开了眼。
风停了,仿佛在等待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