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再长的黑夜,也会迎来黎明(1/2)
【这是一本已经很旧的老式笔记本,粗糙的淡黄色牛皮纸封面满是污点。
上半部分居中印着红色隶书的“工作笔记”
四个大字;底部的小字被浓褐色的茶渍洇了大半,又被烟灰烫了两个小洞,已看不出是什么字。
一个中年女人用塑料绳把它牢牢地扎在一捆旧书的最上方,它也被勒出了一个深深的“十”
字……】
【相比于旧书,我更喜欢收集旧笔记。
书籍总有迹可循,看到书名,往往就能知道大概的内容。
而笔记不同,它是某个人一段段被裁剪下来又拼贴在一起的人生……】
【95.
2.
3郑州棉纺路装修小工刘凯 94.
6-9】
【95.
2.
19收32元5角支5元5角寄100元】
【95.
4.
4毕节小坝收猪 95.
3】
…… 【95.
7.
11黔西工地力工刘君 94.
1-5】
【95.
10.
30小娟生日寄50】
【字写得很大,潦草而有力,应该是一个男人。
内容断断续续,有时能连续记录1个多月,有时又会中断3个月之久。
所以他写的并不是并不是日记,而更想是某种工作笔记。
他似乎在找一些人,因为几乎每次出现的人名都不相同……】
【我又找到了那个中年女人,希望她能告诉我一点什么,或者卖给我更多笔记。
她已经搬家了,胡同里她曾经租住的那两间北房已经住进了一对新婚夫妇。
但是这里永远不缺嗓门大、嘴又碎的老太太。
……】
【于是,我在臭水沟和饭菜混杂的味道包裹里,第一次听到了程队长的故事……】
深夜的中关村北大街东院3栋16层,张潮在电脑屏幕前,写下了《刑警荣耀》的第一个章节。
小说中一共有3个“我”
——第一个“我”
,是小说的叙述者,身份是一个喜欢收集旧笔记寻找灵感的庸俗的小说家,在逛胡同的时候,从一个搬家的女人手里买到了一本旧的“工作笔记”
。
笔记记录程队长辗转全国、天南地北的奔波过程,引起了我的兴趣。
为了搞清楚笔记究竟记录的是什么,“我”
去胡同找那个女人,却在邻居老太太那里听到了故事的第一个版本——一个苦命的女人如何被她鲁莽行事又顽固不化的刑警前夫拖累了十几年,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终于苦尽甘来,现在嫁给了一个老实本分、在四环外有套房子的老鳏夫。
“我”
没有找到那个女人,于是只能通过收集其余的笔记来弄清故事的细节。
但是“我”
得到笔记的顺序和笔记本身的前后顺序是不同的,所以“我”
一方面通过想象补充缺失的部分内容,另一方面这些想象的内容一次又一次被新得到的笔记所推翻。
后来“我”
在一本笔记上,看到了中年女人的手机号码,于是打了过去,经过一番说服,中年女人最终同意和我见面。
在她的口中,我听到了故事的第二个版本——一个充满英雄气概的男人,如何被突如其来的霉运与自己的固执所摧毁,最后走向一条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追凶之旅,导致好不容易重新团圆的家庭再次破碎。
“我”
觉得无论是邻居老太太的故事,还是中年女人的故事,都太过于平庸——于是“我”
决定根据自己对程队长这个人物的理解,为他写下一个传奇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程队长不再是一个邋里邋遢、被时间和生活磨平了大部分棱角的中年男人,他像福尔摩斯一样思维缜密,又像007那样身手不凡。
于是,小说中的第二个“我”
——传奇英雄程队长——诞生了。
但是这一个“我”
却并不“听话”
。
他时常从传奇故事的情节中跳出来,质疑、嘲笑小说家的那个“我”
。
导致小说家“我”
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推翻已经写好的情节。
而在不断的想象与重写当中,小说家的“我”
与传奇故事中的“我”
(程队长),逐渐发生了身份上交融。
“我”
开始模糊了小说与现实的边界。
这是,第三个“我”
出现了。
他是真实世界中的“程队长”
,他从自己前妻那里知道了“我”
正在寻找笔记并叙写他的故事,于是主动找到“我”
,讲述了故事的第三个版本——一个半生理想、信念和名誉都被命运毁灭的男人,不得不抛下妻子和女儿,去重新构建自己生命意义的故事。
但小说家的“我”
此时又陷入了更大的迷惘当中:这个现实世界的“程队长”
,所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还是他只是想借“我”
的手,写下一个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属于自己的故事?
…… 整部小说在一次次的推倒重述当中,让一个又一个的“我”
、一个又一个的“程队长”
、无数条或明或暗或真或假的叙事线,交织成一片错综复杂的叙事迷宫。
在张潮心目当中,每一次重述,其实都是真实的;每一次重述,其实又包含着虚伪。
真相与虚构在这部《刑警荣耀》中,其实并不互斥。
小说所有看似客观的陈述,都包含在某个极其强烈的主观情绪当中。
张潮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告诉读者,并让读者自己选择他们心中的程队长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读者甚至可以抛开每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