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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寒夜帝王忧(1/2)

贞观二十三年八月癸酉,河东郡的晨雾还未散去。

绛州城的老妪坐在土窑前,用树枝拨弄着陶罐里的麦粥,忽然听见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鸣。

陶罐从膝头滑落,滚烫的粥泼在粗布裤上,她浑浊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聚焦,头顶的横梁已轰然断裂。

黄土裹挟着碎瓦倾泻而下,将她惊恐的面容永远封在废墟之下。

长安太极殿内,早朝的钟鼓声刚刚落下。

李治握着奏疏的手指骤然收紧,\"

河东地动\"

四字在黄绢上跳动,仿佛那年陇右地震时飞溅的泥点。

但他迅速敛去眼底波动,只是指尖在 \"

房屋尽毁\"

处轻轻摩挲 新帝的威仪容不得片刻失态,即便记忆中父亲的体温还留在幼年的肩头。

乙亥日正午,洛阳报马冲破朱雀门。

马蹄铁溅起的血珠甩在宫墙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李治正在看李积的《洛州军备图》,狼毫在 \"

黄河渡口\"

处划出歪斜的墨线。

\"

陛下!

河东余震不止!

\"

鸿胪寺卿的喊声让殿内武将的甲胄相撞有声,李治起身时,冕旒串珠扫过御案,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望向殿外晴朗的天空,忽然想起商州的皇姐,此刻是否也因胎动而扶着廊柱喘息。

商州刺史府的葡萄架下,李孟姜扶着周道务的手臂缓缓踱步。

八个月的身孕让她小腹高高隆起,每走几步便要停下喘息。

当河东地震的消息传来,她扶着廊柱的手指骤然发白,腕间玉佛吊坠撞击青石,发出清越的声响。

\"

去把库房第三层的粟米清点出来,\"

她按住后腰吩咐, \"

再让人拆了西跨院的木栏,那些木料能给灾民搭棚子。

\"

周道务望着她泛白的唇色,想要劝阻,却在触及她坚定的目光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庚辰日,河东的废墟上走来一队宫装人马。

黄绢诏书在断壁残垣间展开,宣旨宦官的声音带着哭腔: \"

免除赋税徭役两年,赐死者家属绢三匹......

\"

一位失去双亲的少女跪在瓦砾堆前,接过素绢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诏书上的 \"

贞观\"

年号,想起去年今日,父亲用攒了三个月的钱给她买的糖葫芦,那甜腻的味道,此刻却比黄连还苦。

同日,商州产房内一片繁忙。

李孟姜咬着锦帕侧卧在床,冷汗浸透了中衣。

周道务在廊外来回踱步,掌心的汗将腰间玉佩浸得发滑。

忽然,屋内传来稳婆的欢呼: \"

恭喜驸马爷!

是两位小娘子!

\"

他冲进产房时,正见李孟姜虚弱地笑着,怀中襁褓里的婴儿正在啼哭。

大女儿攥着小拳头,眉心间有颗淡红的痣,像极了皇姐幼时画像上的模样。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

当河东的伤亡名单送达商州,夫妇二人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数字,沉默良久。

周道务轻抚长女柔软的胎发,率先开口: \"

满月宴......

\"

李孟姜抬头看他,目光交汇间已了然彼此心意。

她轻轻点头,望向窗外渐渐转凉的天气: \"

把准备的银锁熔了吧,换成铜钱买些御寒的衣物。

\"

庚寅日,昭陵的神道被白幡覆盖。

李治身着孝服,步行牵引灵车 。

六十四具石兽肃立两旁,仿佛忠诚的卫士,守护着一代帝王的最后旅程。

当李世民的灵柩缓缓落入地宫,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阴影笼罩在新帝肩头。

远处商州方向,李孟姜抱着双生女跪向西方,小女儿的啼哭混着风声,像是对祖父的最后告别。

九月甲寅,太极殿内举行新任官员册封仪式。

荆王李元景、吴王李恪分别接过司徒、司空的印绶。

李恪退朝时,望着宫墙上的白幡,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不由得攥紧了腰间的玉带銙。

而在政事堂,李积展开尚书左仆射的告身,苍老的手指抚过 \"

同中书门下三品\"

的字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 。

乙卯日,李积正式上任。

他刚在政事堂落座,中书令于志宁便递来晋州地震的急报。

\"

又震?

\"

李积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目光扫过附带的军报,左翊卫郎将高偘讨伐突厥的战况让他眉心紧蹙。

新帝登基以来,内忧外患不断,这位三朝老将忽然意识到,肩上的担子,比想象中还要沉重。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商州城飘起零星的雪花,却始终没有积起来。

李孟姜夫妇带着双生女,每日守在施粥棚前。

周道务亲自给灾民分发粟米,李孟姜则抱着孩子,将暖炉递给那些冻得发抖的老人。

除夕之夜,刺史府没有往年的灯火辉煌,只有施粥棚前的几盏油灯,在寒风中摇曳。

长安城内,李治看着司天监送来的 \"

冬无雪\"

奏报,良久不语。

他想起商州的密信,皇姐夫妇放弃满月宴和年夜饭,将财物尽数布施灾民的举动。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展开素绢,挥毫写下 \"

长歌幼微 \"

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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